过期浪漫(34)
这回没再把她的手往身上按,从认识到现在,莫砺峯第一次喊了她名字。
“林深。”他将她的手攥紧于身侧,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我们这样,时间真的够吗?”
……
不够。
毫无疑问的。
莫砺峯耳垂的颜色消不下去,林深也不遑多让地红了面颊。她被这句话问倒,手忙脚乱地拆胸像支架换半身像支架,莫砺峯要上前帮忙,她没肯,强烈要求他待在原地就好。
“你快工作吧,妨碍你很多时间了。”她催促道。
过程中调整躯干与手臂的比例,要哼哧哼哧拧铁丝,莫砺峯没看笔记本屏幕,一直安静地盯着她看,令林深微微有些赧然,是不是自己姿态不够优雅好看。
等林深终于挖出第一块泥巴往支架上糊,离原计划开始的时间已经不知道过去多久了。
莫砺峯没戴眼镜时的眼神显得温和,他象征性地敲了敲键盘,又转头问她:“我就这样坐着吗?”
林深忙着挖土打底,“嗯”了一声,道:“你放松保持状态就好。”
“眼睛呢?”莫砺峯耳垂褪红,语调也恢复成之前那样淡淡的,“看哪里?”
林深理所当然道:“看你电脑呀。”
莫砺峯顿了顿,说:“一直看屏幕,很累。”
林深恍然,一边捏泥一边跟他解释:“你可以看周围没关系的,我还在勾轮廓,你肢体不要移动太多就可以了,细节我会放在最后调整。”
莫砺峯说“好”,两个人就彻底安静下来,连同时间也放缓。
林深有着慢条斯理的、懒洋洋的腔调与步伐,因为她什么都不必争,什么都不必关心,这是她的出身赋予她的余裕。
而当林深投入到雕塑的过程中,这种慢条斯理就变成了一种近乎苛刻的严谨,她的全副身心都被指尖灰褐色的泥土占据了,什么都无法撼动她的注意力。
雕塑不像绘画或摄影,可以保持某种干净或优雅,雕塑是粗犷、原始、甚至是脏兮兮的。
而林深始终保有她精灵般的美丽。
此刻捏造线条的手,是刚刚抚摸他的手。
她注视他,犹如注视一场不期而遇的雨,即使雨很快就会停,她还是想将坠落的云留下。
莫砺峯比原计划多留了将近两个小时,直到他的手机不厌其烦地再三响起,林深才发现窗外光影变化,夜色浓重,黄澄澄的银杏早已隐入无边昏暗。
她看了看直接挂断电话的莫砺峯,又看了看自己明显进度滞后的躯干,暗自懊恼临时改成半身像的决定太随意,今天是无论如何都完不成了。
莫砺峯活动了一下稍显僵硬的肩背,单手合上自动锁屏的笔记本,叫了她一声。
“林深。”待得久了,他的声音显得异常沙哑,“导师有事找我。”
“不好意思,我一时……”林深急忙站起来,心里想着怎么弥补。
“今天应该来不及了。”莫砺峯打断她,眸光低垂,视线落在她指尖,“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我再过来一趟。”
18 结痂
林深洗干净满是泥巴的手,翻手机查了自己课表,又和莫砺峯对时间,两人最终约在下周四下午。
莫砺峯离开时不忘把垃圾桶里的碎玻璃带走,林深又忘记穿鞋,扶着门框送他到门口。
莫砺峯衣衫穿戴整齐,背着双肩包,一如来时站在门外阴影里。
他真的很高,林深仰头看他,把刚刚说过的话又重复一遍:“你要是临时有事要改时间,随时给我打电话。”
莫砺峯说“嗯”,看了一眼她的脚,让她快些进去。
“下次不会像今天这么拖沓了。”林深很有些不好意思,“今天延时的部分,我会额外付你时薪的。”
莫砺峯重新戴上那副金属框眼镜,焦距对准了,眼神又显得冷淡起来。他沉默片刻,说“不用”,又客气地颔了颔首,随后才转身离去。
林深把门关上,小跑着回到客厅,踩在莫砺峯刚刚坐过的椅子上,费力地将窗往外推开。
北京秋夜的风好冷,顷刻间吹散室内盘旋的暖意,枝桠舒展的银杏树遮挡着月光与路面,只给她留下很少的一点视野。
林深耐心地等了差不多三四分钟,终于等到树与树的间隙中走过一个高大的背影。
“莫砺峯!”楼层不高,她微微探出半个头,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喊他。
莫砺峯脚步顿了顿,视线自然地向右上方看去。他站在两个路灯之间的昏暗处,被困于树与树构筑出的逼仄画框里,模模糊糊看不清表情。
林深一双眼睛却被室内暖光温柔地包围着,她有些可惜朝莫砺峯挥了挥手,压低了声音对他说:“晚安,下周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