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浪漫(36)
他一句话都没说,将那枚价值不菲的饰物放在林深旁边的架子上,复又退回原本的位置。
林深双手脏兮兮的,隔着半米远距离看着莫砺峯。
莫砺峯没有看她,右手不疾不徐地点着触控板,似乎在专注地继续工作。
但他的键盘灯都没亮。
但他发现了她空荡荡的耳尖。
有一种很微弱、却又无法忽视的感觉,像一片透明的云,徐徐从心间升起。
林深没有办法将目光从莫砺峯身上移开,指尖掐着手心许久,还是鼓起勇气叫了他的名字。
“莫砺峯。”
她向他摊开脏兮兮的手心,观察着他的表情,声音很轻地问:“你能不能帮我戴上?”
温暖沉坠的深秋房间里,风被隔绝于外。
松木的凛冽。
苔藓的沉稳。
以及碘伏使铁生锈的强烈。
混合成一种挥之不去的苦,从莫砺峯的右手染至林深身上。
莫砺峯的手指失去了编写代码时的灵活,变得生硬又笨拙,像一块未经雕刻的椴木,粗糙地摩擦过她小巧圆润的耳珠。
华丽闪耀的蓝宝石,被不适合的手,归还至它原本的主人耳边。
林深的皮肤白皙细腻,被钴蓝色的珠宝一衬,眉眼更是兀自发光一般,美得惊心动魄。
他们靠得太近了,以至于彼此的呼吸都炙热地缠在一起,当林深长长的睫毛扫过下颌骨时,莫砺峯没能及时抽离开来。
也说不清是谁的错。
这种沉默应允的亲密,令林深误会了。
她微微向上仰头,很轻地亲了莫砺峯一下。
19 初雪
那是林深第一次对莫砺峯说“喜欢”。
林深从小到大记性都很好,无论喝多醉都不会断片,记得许多被人遗忘的、细枝末节的事情。但记不得莫砺峯拒绝她时,有没有又再疏离有礼地说“抱歉”。
因为实在是太丢脸了。
心间的云还未来得及柔软成型,顷刻间化作疾风骤雨,冷冷浇透她一身。
林深家世显赫,才貌俱佳,走到哪里都众星捧月,从来没有陷入过如此窘迫的处境。
她的自尊心不允许自己与“自作多情”这类词语联系在一起,更不允许自己情绪失控令局面更加难堪。
林深记得自己当时甚至体面地对莫砺峯笑了,强撑着神情语气,对他说“没关系”,泥稿临近收尾阶段,其实也不必让模特再陪坐着浪费时间。
她羞耻得没有办法再跟他共处一室哪怕多一秒,是以仓促又客气地将他送到门口。
为了不让他有机会再开口,也为了显得不那么计较与在意,她甚至秉承东道之谊,将剩下的红丝绒蛋糕盖好盒子递过去。反正这本来就是给他买的,她也不可能再有心情吃下去,扔也是扔了。
最后木然地说了声“再见”,林深关上了门。
没有将剩下的泥稿完成,让人直接拍扁了事,林深当天就飞回了佛罗伦萨。
中间隔了大半个月没有联系。
他们原本就与陌生人差不多,其中一方不主动,关系自然而然就沉了下去。
林深每日不闻窗外事,心情平复许多,自我劝解人生在世怎能事事顺遂?活到这个岁数也该碰碰壁了,这个不解风情就找下个,长得好的男人一抓一大把,不喜欢她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然而有时还是后悔,没有将作品做完。
莫砺峯的眉目惹人生气,也引人想念。林深是真耗费了心思在里面的。
再次见面,是在十二月,入冬。
林宏宙太久没见女儿,逼她一定要回S城一趟。父女俩面对面坐着吃晚餐,林宏宙说什么,林深张嘴不是驳嘴就是嘲讽,最后林宏宙气得一句话都不说,外人乍一看还以为是仇人相对。
吃到一半,林宏宙突然被电话叫走了,大概是那个年轻女人遇见了什么事,肚子不舒服。
林宏宙难得好声好气哄了林深几句,让她明天记得回家,有场拍卖要带她去,过后再一起去探望外婆。林深敷衍着只当没听见,林宏宙脾气软了几分,摸了摸女儿的脸匆匆忙忙走了。
林深嫌倒胃口,勉强吃了几口,也扔了刀叉起身离席。
这间餐厅位于一座面积辽阔的度假村里,除了酒店、餐厅、购物城,还有主题游乐园、高尔夫球场等娱乐设施,夜晚气氛热闹,远处不时升起小型烟火。
林深没上司机的车,衣着单薄,沿着石板路慢慢向前走,不知怎的来到僻静的人工湖边。
湖边一片梅园,未到绽放的季节,枝桠萧条,花苞瘦弱,伶仃地点缀枝头。
走得乏了,林深坐在梅树下歇息,湖泊犹如深不见底的眼眸,收敛了白昼的光,夜里不肯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