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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莺娇(65)

作者:春潭砚 阅读记录

骊山之上,禅房内的茜雪是被外面的敲门声惊醒,翻个身,瞧见直棂窗透出微光,打个哈欠才反应过来,昨晚还在听苏供奉讲经啊,腾地坐起来,睁大眼睛环顾四周,竟空无一人。

居然不见了!莫非不过是场梦,她着急下床,无意间碰到枕边的书,看到《太上老君常清净经》,才确定苏供奉昨夜真来了,不是她痴心妄想。

敲门还没停,茜雪应声,两个小道姑端碗清粥走进来,施礼道:“公主,今早我们看殿下还没醒,没敢打扰,如今金吾卫已经在外等候,公主先吃点东西,好回去。”

她嗯了声,坐下喝粥,试探地问:“早上你们进屋了吗?”看对面露出狐疑神色,立刻笑着说:“哦,昨夜我这里有只小花猫,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想问一下,你们看见吗?”

小道姑摇摇头,“清晨我们推门瞧了眼,并没有花猫啊。”

茜雪继续垂眸喝粥,寻思苏供奉不会又翻墙出去了吧,伸手还挺矫健,噗嗤笑出来。

她晓得他昨晚是来哄自己,走了那么远的路,月黑风高,见到的时候就不气了,只是心里仍旧搞不明白,不知对方为何非要替别人认错。

苏供奉这个人,心思真是难猜。

茜雪吃完饭,临出门前问仙姑要了那本经书,放好了才骑上绯樱,随金吾卫回到华清宫。

到了留香殿,先沐浴更衣,接着梳妆打扮,折腾半天才去见陛下,看着她无事,棠檀桓才长出口气,劝道:“皇姐,以后再不可贪玩,万一有事如何给太后交代,还好她老人家昨天早上起驾回宫,不知道你闹这么一出。”

“陛下,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至于丢啊。”

她巧笑嫣然,端起清茶抿了口,目光落在飞霜殿大堂内,一丝丝缠绕,寻着心上人的影子。

梨园的歌姬在唱曲,声声入耳: “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③。”

相思啊,顾名思义,讲的是彼此念想,她这满腔柔情也不知是不是自作多情,到头来全要付之东流,想必还没那个牵肠挂肚的福气,算不得一句——相思若何,芭蕉听雨,痴绵到天明。

作者有话说:

①②出自《太上老君说常清净经》。

③温庭筠《新添声柳枝词》。

第56章 水边开芙蓉(四)

苏泽兰人还在山上, 早上发觉外面有动静,连忙藏在院中大树后,等人离开再翻墙出来, 找到昨晚拴在道观草屋内的马, 又整理仪容,来到前堂听了会儿讲道才离开。

公主被金吾卫接走的时候,他恰巧也看到,瞧一众人走远了,只剩自己, 才慢悠悠地下山。

雨后空气轻灵, 翠鸟莺啼,一声声鸣叫显得树林越发幽远,地面柔软潮湿,被风吹落的野花凌乱,点缀着枝枝蔓蔓, 暴雨流下的清溪流淌,他闭上眼,听耳边马蹄声,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

一会儿下了山, 还要面临那些熙熙攘攘,身为一个深谙此道的权臣, 也曾叱咤风云,如今却觉得疲惫。

指尖发软,怀里还留有昨夜温柔,一朵云飘入又飞出, 扰乱了他素来平静如水的心。

若是能寻到一处安静地, 只有两个人, 他就看着她,无论做什么都挺好,花池里养鱼,园中种树,捉上几只小猫儿,悠悠哉哉,一般的生活琐事自己都能做,做饭可以学,应该会把小殿下养得很好吧。

可惜她长大了,不能总待在自己身边,女大不中留,总要嫁出去,他又不能陪她一辈子,转念想为何不行,自己只比公主年长十岁,仔细保养身体,应该可以相伴很久吧,段殊竹也比冷瑶大五岁,现在看起来还不是很康健,天天活蹦乱跳。

他想着想着,自己都笑出来,幼稚得可以。

接下来要面对的事可不少,没时间捉摸这些有的没的,他捡了些海棠花籽,策马奔腾,一路飞奔而下。

皇帝在华清别苑住满三天,择日回宫,第二天上朝便接到一份奏疏,状告尚书省左仆射欧阳丰曾派人到御史台威胁崔彥秀,致使对方畏罪自杀。

棠檀桓面上凝重,心里舒坦,果然不出所料,回来就有事等着,一步步都踩到自己心上,他还不确定谁促成,八成是那位苏供奉,既拦得住翰林院,又与枢密院的关系不清不楚,本事真不小。

无论如何都好,他就坐收渔翁之利。

一份逼迫崔彥秀致死的状子,一张亲生儿子状告父亲的奏疏,后者危力太大,欧阳丰死罪难逃。

棠檀桓并不心急,先吩咐南衙围住左仆射府,羁押欧阳丰,又派御史台与刑部会审,罪证都已落实,对方瞧见亲生儿子的奏疏,当场气晕过去,别的罪名都好说,亲人背后一刀,足以治他于死地。

这案子翻不了,临死前也不明白雨霖为何如此,毕竟打断骨头连着筋,他若是完了,欧阳家也无人躲得过。

欧阳左仆射关入死牢,守卫长传话,皇帝念在他对朝廷有功,网开一面允许亲人探视,欧阳丰只只愿意见夫人,嘱咐对方与自己撇清关系,只当所有事不知情,另告知大理寺卿千万别来求情,大局已定,连累的人越少越好。

至于那个亲生儿子,他摇摇头,再也没有望日的意气风发,眸子涣散,悠悠道:“我也顾不得他了,纵使我真有罪,状告生父致死,自己也很难善终,夫人只管顾好身体,至少李家还能护住你。”

欧阳夫人泣不成声,没想到这种事会落到自己头上,亲生儿子害死父亲,灭绝人伦,只怕最后谁也保不住,她就算讨得一条命,也无颜面见人。

“夫人,你——”欧阳丰抖了抖双唇,瞧眼前人两鬓如霜,心里一阵难受,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伸出戴着镣铐的手,握住对方,“为夫知道你疼惜雨霖,这件事我也仔细想过,只怕他也是被人利用,此人为达目的竟挑拨父子相残,足以见心思狠毒,你们还有皇后——都要小心啊。”

镣铐在漆黑牢房发出一丝丝冷森森的光,铁栅门一拉一合,哐当作响,无论生前如何花团锦簇,如今也如秋风扫落叶,萧萧瑟瑟,一片影子都落不下。

夏日又下起雨,雷声轰鸣,欧阳雨霖骑着马,就站在御史台门前,旁边的景儿撑起伞,被一把推开,瓢泼大雨瞬间浇透身体,身体直打寒颤,大脑一片空白。

仆人并不放弃,再次凑到近前,试图给对方挡雨,一边念叨:“公子节哀啊,千万不要弄坏身子骨,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青山在——他忽地笑出声,音色凄厉,绝望又恐怖的脸色让对面景儿吓得噎住声,到了这一步,哪里来的青山,本以为最多判个告老还乡,偏偏又弄出来逼宫崔彥秀,他了解父亲,绝无可能做这种蠢事,还让对方抓住把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自己这是被人当枪使,不只害得欧阳一族家破人亡,更成为众人唾弃的笑柄。

父亲临死前都拒绝见一面,心灰意冷的母亲被接回李家,半句话都没留下,偌大的欧阳府真就剩了他一个孤家寡人,等待着不知何时会降临的血雨腥风。

他告发有功,可惜生父罪孽深重,不被株连九族就已算皇恩浩荡,还有什么可以奢望。

到头来也是死路一条。

欧阳雨霖心有不甘,想到苏泽兰就怒火中烧,虽然没有证据,但此人绝没安好心,自己就算死,也要死个明白。

他阴沉的目光落到景儿身上,云锦帕子是对方带来,不可能一无所知,猛地伸手扯过家奴衣襟,狠狠道:“是谁给你的帕子,老实交代,我要见他一面。”

景儿吓个半死,如今这人光脚不怕穿鞋,一时冲动要自己的命也有可能,不敢隐瞒,哆哆嗦嗦地:“公子,那个——是矅竺公公给奴。”

“矅竺!”

“对,就是翰林院苏供奉身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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