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牙乌(21)
陆封潜离开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笑的腼腆,看见他打招呼道:“管哥。”
陆封潜不认识她,但觉得熟悉,他觉得这几天发生的一切,就像场真实的梦。
陆封潜下意识应声:“哎,在干什么?”
小姑娘:“在和姐姐聊天呢。”
陆封潜:“姐姐呢?”
小姑娘摸摸脑袋,指指身旁的空气:“姐姐就在我旁边啊,姐,给管哥哥打个招呼。”
女孩笑的温顺,好像真的有个可以依赖的姐姐在身旁。
陆封潜头皮发麻,却还是强装淡定:“你好。”
他又僵硬地扯了扯嘴皮:“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小姑娘依旧腼腆,抿着嘴巴点点头,在陆封潜走远之后,才甜声喊道:“管哥再见!”
稚嫩的嗓音仿佛能掐出水来,回荡在没几个人的走廊,好像幽灵的歌唱。
——就如同真的要和陆封潜永远再见一般。
伴着自己清晰可闻的脚步声,陆封潜打开了宿舍门。
他心中也只有一个清晰可闻的目标:拿小熊。
陆封潜觉得自己现在一刻也离不开它了,小熊好像忽然变成了黏连着他血肉的某种存在。
室友看见他回来了,疑惑道:“小管,你今天怎么没去广场见家属?”
护士姐姐曾经告诉他,这里每周都会有一次家属探望。
陆封潜像是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匆匆向室友回一句:“哦,谢谢啊,差点忘了。”
然后他拿着床上的小熊夺门而出。
奇怪,明明没有去过广场,却好像走过一万遍一样,顺着心中的某种执念来到了人群拥挤的目的地。
陆封潜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母亲的模样。
唇角挂着微笑,额头一块青紫,眼睛像昨天的星星一样好看。
他冲进人群去寻找妈妈。
嘈杂的声音宛如一朵朵雪浪,应和着某种诡异缤纷的乐声,不断撞击着陆封潜摇摇欲坠的理智。
时间如同潮涨潮落一般恍惚。
“咚咚咚——”
远处的钟声浑厚,人群已经停止沸腾了。
广场上只剩下了陆封潜一个人。
没有妈妈。
陆封潜的理智在这一瞬间被野兽吃掉了。
他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声音:
“拉勾,妈妈一定回来看你的,除非妈妈死了,要不然永远都不会忘记我们家管思翊。”
“妈妈一定回来看你的。”
“除非妈妈死了。”
如同孩子般的恸哭彻响,宣告着最后一根稻草已经如期而至。
陆封潜仿佛找到了丢失了很久的某种情绪,又仿佛是丢了很多很多重要的东西。
他不知道这一刻,自己终于还是变成了管思翊。
他几乎是循着本能,走回了昨天贺鸣带他去过的天台。
天台的锁还挂着,看来还没有工作人员发现有人来过这里了。
陆封潜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爬上去的了,他只是死死抱住那只小熊,像抱住自己的妈妈一样。
他望着楼下蚂蚁一样的人群。
他垂头看了一眼泰迪熊。
下一秒,陆封潜撕开了小熊背后的拉链。
在层层叠叠的棉花背后,是密密麻麻的小刀片。
“哈哈哈哈哈哈。”
陆封潜,或者说管思翊笑了,妈妈还是给自己留下了最后一条路。
最好的路,最坏的路。
我的身体里有个人人见打的怪物,所以你看,连她都觉得我该死呢。
哈。
陆封潜拿起刀片,决绝地伸向自己的脖子。
他闭上了眼睛。
动脉,一定要是动脉。
……
“陆封潜!!!”
一声尖叫打断了陆封潜,他的手僵硬地悬在半空中。
贺鸣跑过来,嗓子因为刚才的大声喊叫而沙哑:“陆封潜,把刀给我!”
陆封潜怔怔望着对方,一动不动。
陆封潜?
谁是陆封潜?
贺鸣一个健步走过来,抓住了陆封潜拿刀的手。
“容慈?”
陆封潜的声音抖的不像话。
贺鸣夺走了他手里的刀,因为用力过猛,割破了自己的手掌。
鲜血顺着手掌蜿蜒成一条细细的小蛇,缠绵在贺鸣的手腕上,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接着,贺鸣贴面而来。
嘴唇有柔软的触感,像是被一片花瓣包裹住。
贺鸣恶劣的把舌头抵进来,让陆封潜尝到了巧克力的香味。
说不上是苦还是甜。
贺鸣把没有血的一只手插进了陆封潜的发丝间,然后像逗猫似的,慢慢地向下。
最后蜻蜓点水般吻了吻对方正在滚动的喉结。
“嗯……”
陆封潜遏制不住地轻哼一声,就像小猫被安抚时遏制不住地打呼。
一阵难舍难分后,贺鸣才松开了手,静静地注视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