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柔冉想起莺歌呈出的情书,自知笔迹文风与他写给自己的无异,不可能有人模仿到如此乱真的程度,对此负心人十分不屑,准备在众目睽睽之下拆穿其真面目,只是面对他这般狡辩,一时又不便说出他给两女的情书内容,暂时没再开口。
这时堂中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说的是明州话:“哎哟,傅探花当初高中明州府解元,多少媒人前去提亲,回来都说傅解元早已与云一緺香水行店主之女订亲,感叹解元娶妻娶贤,一心恋慕云家姑娘莺歌,而不受门第之见束缚,这在我们明州是传为佳话的呀。怎么如今探花又不承认与云姑娘订过亲了?”
众人循声望去,见那说话的女子是内人装扮的蒖蒖。她原本在堂外待命侍宴,也不知何时进来,隐身于一隅,此刻才自人群中站出来,直视傅俊奕说了这一番话。
秋娘与明州人常有生意上的往来,家中也曾雇佣明州仆妇,所以蒖蒖跟着几位明州人学过他们方言。她口齿伶俐,这几句话说得惟妙惟肖,即便傅俊奕也未听出破绽,只道她真是明州人,心下暗暗叫苦,一瞥一旁双目炯炯地盯着自己的沈瀚,却也不敢示弱,心念一转,料定蒖蒖是莺歌同伴,是莺歌带来为其作证的,当即面朝沈瀚下拜,恳切道:“适才说话的姑娘,我并不认识,但云莺歌今日敢在婚礼上闹这一出,必然筹谋已久,会带同党接应。参政目光如炬,必不会受此宵小之辈蒙蔽,仅因只言片语便相信她们。参政乃国之栋梁,某虽不才,亦蒙浩荡皇恩,跻身一甲之列,我们有缘成为翁婿,想必难免有人忌惮,因此勾结此二女构陷于我,意图毁参政声誉仕途,亦未可知。还望参政明鉴,莫受人挑唆,逐出此二女,让婚礼如期进行,莫负良辰吉日。”
蒖蒖闻言上前一步,对沈瀚道:“事关令爱终身,请参政务必明察,勿将令爱错付此等负心人。何况,傅俊奕所作所为,并不仅限于此……参政不想知道为何探花郎见到云莺歌会如此惊慌失措么?”
“住口!”傅俊奕厉声打断蒖蒖,又恳求沈瀚道,“此女居心叵测,说什么都不足以采信。请将她和云莺歌棒打出去,别让她们继续散布谣言。”
蒖蒖一哂,看向沈柔冉。沈柔冉会意,自己启口对父亲道:“婚姻大事,非同儿戏。傅郎若之前与云姑娘有婚约,那与女儿的婚事便是无效的。女儿不想心存疑虑地嫁人,此事未查清之前,女儿不能与他完婚。”
“婚姻大事,非同儿戏……”此前一直沉默不语的沈瀚盯着女儿徐徐开了口,表达的意见却在诸女意料之外,“你与探花郎的亲事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问名纳吉,诸礼皆备,岂可因那两张来历不明的帖子就断定无效?”
沈柔冉一时语塞,沈瀚的目光又自云莺歌与蒖蒖脸上逡巡而过:“这两位姑娘显然是旧识,闺中好友,所发之言,不能互作证供。今日看来,二位必然无心饮这杯喜酒,既如此,二位何必勉强……”旋即扬声一呼,“来人,将这两位姑娘请出宅门。”
立即有仆妇上前,把持住莺歌与蒖蒖手臂,就要把她们拖走。二女挣扎之际,又有声音自人群中响起,是低沉而略显苍老的女声,声量不大,语调平缓,说出的话却冷峻严肃,自带威严:“且慢。老身这里也有一份文书,参政看了再赶走两位内人亦不迟。”
沈瀚讶异地举目望去,目光所及处,裴尚食慢慢扬首,与其相顾。
裴尚食虽领命主管婚宴事务,却并不须亲自料理菜式,前几日未曾现身沈宅,直到婚礼开始前半个时辰才进入宅中,此前对堂中事也只冷眼旁观,看见沈瀚欲驱逐二女,才决定发声。
在众人注视下,她缓步走至沈瀚面前,抬起一只手,向他展示手中的文书。
沈瀚接过细看,不由蹙起了眉头。
裴尚食未让旁观诸人等待太久,径直说出了文书内容:“这是一份房契,房主注明是云莺歌。”
傅俊奕紧盯那房契,渐渐面若死灰。
裴尚食半垂着眼帘,道:“这房子,是云一緺香水行店主买来给女儿做嫁妆的,而如今,里面住着的是……”她这才冷冷一瞥傅俊奕,道,“探花郎的母亲。”
”这,这……是云氏,是云氏……“傅俊奕又想狡辩,然而暂时也找不到一个有说服力的理由。
裴尚食反诘:“是云氏赠给你的?嗯,云氏看来十分尊师重教,仅仅蒙探花郎几次教导,便将宅子拱手相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