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俊奕虽不知她身份,但见她服饰气度,已明白她非一般尊贵,也不敢随便反驳,只得沉默着,颇显气馁。
裴尚食又转而对沈瀚道:“那云莺歌,是我尚食局的内人。此番两次拒绝为一甲进士及参政家眷侍宴,并不惜为此接受处罚,我得知后不免疑惑。恰巧宫中有宦者因公务前往明州,我便托他顺便打听云莺歌背景。宦者来到云家,三两句就问出了莺歌以往之事。他父母提起傅俊奕,很是激愤,直言后悔当初订亲后便以重金宅地供养,竟养出了这等负心汉。然后托宦者将房契转交莺歌,说这是她的资产,无论她去往何方,都终归是她的。”
沈瀚冷着面色,低声问:“所以,云莺歌来这一出,是出自尚食的授意?”
裴尚食摆首:“我也是今晨才听宦者说起云莺歌之事,房契是启程前收到的,便随身带来,原只想见到莺歌时交给她,未曾料到事态至今,倒可略作佐证。”
蒖蒖面露喜色:“既然如此,那位宦者也把傅俊奕意图谋害莺歌之事一并告诉尚食了吧?”
裴尚食不答,但看向莺歌,吩咐:“你自己说吧。”
莺歌欠身领命,遂将傅俊奕骗其投水一事当众说出。宾客啧啧叹息,投向傅俊奕的眼神充满无限鄙夷。
傅俊奕惶恐之下又欲否认,一指云莺歌,喝道:“一派胡言……”
“探花郎,”裴尚食不怒自威地注视他,沉着道,“老身是宫中人,常侍官家左右,若日后官家问及今日事,老身必会将所见所闻如实禀报。无论探花郎要说什么,请务必斟酌每一个字,若有一言不实,不免涉嫌欺君。”
傅俊奕原本锐利的目光因此一滞,颓然低头,咽下了所有欲驳斥莺歌的话。
第十章 薄情
堂中人或窃窃私语,或好奇地暗暗窥探沈家人的表情。一阵难堪的沉默之后,沈瀚缓步走至堂中,朝众宾客长揖,道:“惭愧,沈某择婿失察,引出今日之事,累诸位贵客拨冗前来,见的却是这般景象。婚礼就此作罢,沈某无颜继续叨扰诸位,异日再登门致歉。”
言罢他转身匆匆避往后院。傅俊奕见沈瀚明显放弃维护自己,顿时万念俱灰,承受不住围观者的嘲讽迫视,灰溜溜地低垂着头往门边走,想拨开人群出门去,不料挡住他路的人是蒖蒖,他盯着地面也未看真切,低声说了个“劳驾”便伸出手想把蒖蒖拨开,蒖蒖冷笑:“这就想溜走了?”旋即以胳膊肘朝他迎胸一击,傅俊奕猝不及防,被击得连连后退数步。
这一退又撞到立于那一侧的凤仙身上,凤仙目露薄怒,不待傅俊奕回身看她便抬足一踹,将毫无防备的傅俊奕踹倒匍匐于堂中。
傅俊奕还未回神即连遭两次击打,伏在地上一阵晕眩,还在喘气,却见眼前一袭缎红裙如云飘来。
莺歌朝他俯身,轻声道:“你害我至此,连一句认错道歉的话也不说,就想逃了?”
傅俊奕扬首看她,想柔声唤她一声,再好生哄骗,岂知“莺”字甫出口一记雪亮的耳光即迎面而来,落在他脸上击出的声响格外清脆。一瞬的静默后堂中人纷纷鼓掌,笑着朝甩出耳光的莺歌扬声道好。
傅俊奕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捂住被打的那半边脸呆呆地盯着莺歌。莺歌抬手欲再打他另一侧,却听身后有一女子温言劝止:“别打他脸了……仔细手疼。”
莺歌回顾,见说话的是冯婧。她本来在后厨带着众内人筹备宴席,后来听到堂中喧闹,沈夫人又派人通知喜宴暂停,冯婧便与几位内人也来到堂中一探究竟,目睹了傅俊奕现形的景象。
冯婧静静回首,看了看她身后一位兀自握着擀面杖、之前还在做面食的内人,那姑娘会意,唤了唤莺歌,便把手中擀面杖抛给她。
莺歌接过,扬起那木杖重重击在傅俊奕背上,把正欲爬起来的探花郎再次击趴下。傅俊奕一声哀嚎,见莺歌再次举杖,也来不及站起,便抱着头滚向一边。莺歌又朝他所避处击去,想起前尘往事,以及他适才不知悔改、企图反诬的情形,莺歌悲愤之极,红着双眼高举木杖一下一下当众重击那负心人。
见傅俊奕哀声连连,狼狈不堪,围观者喝彩声随之此起彼伏,唯裴尚食蹙眉摆首:“胡闹!”
冯婧听她似有嗔怪之意,不由有些忐忑,还在反思自己与众内人是否行为失当,此番惩戒探花郎,会否连累尚食受到皇帝责罚,却又听裴尚食悠悠叹道:“可惜,可惜,这擀面杖,是老身精心挑选的木材制成,被你们胡乱拿去掸人衣裳,以后还能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