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涯龙吟(85)
廖勇难得地冷笑一声,“原因?你倒是和我说说看。”
“因为……”一开口,廖正越就语塞,不像平日里那样牙尖嘴利,深吸一口气后说道:“明天,我明天再给你讲。今天狱卒没说我要上路,我想我们明天还会再活一天。”
第二天早晨,廖勇被一个穿轻甲的士兵带了出去。廖正越不明所以,猛跳起来奔过去,可拷住他的铁镣不长,将他圈在三尺半径内,拉直了他也碰不到槛栏。
士兵喝道:“不关你的事!”
廖勇跟着士兵一路走过天牢的通道,经过另一头牢房时,听到霜花荡弟兄们喊他的名字,他只垂了头,压抑着自己不去看他们。
“将军。”廖勇知道是谁让人把他带出来的。
晁轸之一身酱色绸袍便服,站在一棵绿荫如盖的大树底下,屏退了士兵后道:“看来气色还不错。”
廖勇道:“多谢将军挂怀。”
晁轸之笑:“后天我就要送你们兄弟俩上刑场了,你还谢我?”
廖勇也笑,笑容真诚,“若不是将军答应我的请求,后天上刑场的就不止我们两兄弟了。”
晁轸之走过去,经过廖勇身旁时按住他的肩头,叹道:“下次记得与人做交易前事先想好兑换筹码,不然会输得很惨,这一次,我先给你想好了。”说着,大跨步往前而去,留下一人茫然地站在树下。
廖正越窝在角落里默默地数着一根一根的柴草,原先还是按着顺序数,数到后面就全乱了,念到六千六百四十九的时候,听到另一头有响动,忙挪开身前的一堆柴草站起身来。果不其然,是廖勇被带回来了。
“二哥。”廖正越叫道。
带路的士兵站在牢房外的甬道,面无表情地大声道:“明日午时,送二位上路。”
终于还是来了,廖正越慢慢地蹲下身,双手抱住头。但这种临死的恐惧只来了一会会儿,很快他又抬起了头,刚才宣读上级命令的士兵已经走了,廖勇和往常一样,躺在柴草堆上,不知他听到了这条消息是否也感到了害怕。
“二哥,我昨天说过今天会告诉你我烧杀湖丝贡船的原因。”此时不讲,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廖正越不想把这件在心底埋藏了许久的事情带到地下去,“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义父的教诲。说起来我还是个少爷种呢,若不是万仰和害死我全家,我也不会一出生便成了孤儿,成了做盗匪的命。”
廖正越极力忍住,没让哽咽声从喉咙里发出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后接着往下说道:“灭门大仇我不会不报,只不过我不该领着兄弟们一起去烧贡船,否则他们也不会死。”说到这里,他支撑不住内心的悔恨痛苦,掩面哭泣,等情绪稍微平静一些后,打叠起精神将最后的话说完,“还有一件事情我也做错了,我不该派人去暗杀你,二哥。说到底,我们是兄弟。明天我们就要去见义父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请罪。”
隔壁牢房的人面对着墙壁侧躺着,听完这一席死前肺腑之言,没说半个字,只身子动了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晁轸之去见过廖勇后,吩咐了手下人明天死刑的事,匆匆去了沈府,昨日那位神农堂的左大夫就来给谢溯看了伤势,说是谢溯脑袋里有淤血,施了针开了药,不知现在人醒了没有。他本人仍和其他殷甲军士兵住在城郊的营地,只把伤重昏迷的谢溯安置在了沈府。沈佑堂不知谢溯身份,但因着是晁轸之的朋友,忙把全城最好的大夫全部请来给谢溯看伤,又安排了府上仆人好生照料。
“海月姑娘,”晁轸之到了沈府门前,见海月跟着一个沈府下人从里面出来。
“晁将军,我是来辞行的。”海月道,“临走来看看谢公子,人还是没醒,不过听沈府的下人说有位医术了得的大夫来瞧过谢公子,相信谢公子很快就会好起来。没想到会在此遇见将军,等谢公子醒了,还请将军替海月转达一声。”
晁轸之早就知道谢溯与海月之间,只不过是谢溯单恋罢了,可到底两人一同经历过生死,对于海月的匆匆离去颇有不快,但转念一想,这位姑娘来历神秘,不似大家闺秀更不像小家碧玉,早早离去,断了谢溯的一厢痴念岂不更好,“不知姑娘可否告知要去哪里?等小溯醒了,我也好有个交代。”
海月略一沉吟,微微一笑道:“海月本是江湖儿女,自是往江湖中去。”
晁轸之听她这样讲,也不再追问,拱手道:“那晁某祝姑娘一路顺风。”
这一天晚上,谢溯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瞥见昏黄的屋里有一人影,想喊却只能发出细微地声音:“海月,海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