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涯龙吟(84)
晁轸之愁眉叹道:“勇气可嘉也要量力而行。小溯在船上与水盗相争时磕破了头,到现在都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真叫人担心。”
“哦?这么严重?”王庸磊闻言不禁坐直了身子,目露关切,“听闻最近有位神农堂的大夫在无锡的赵员外家出外诊,将军可让那位大夫给谢公子瞧瞧。”
神农堂的医术天下闻名,就连京城里的御医也比不上,晁轸之闻言欣然大喜,“既如此,我一回去就让人去请那位大夫。”
快近午时,王庸磊请晁轸之留下用饭。吃过饭后,晁轸之站在厅前,一丈外便是通往太湖的水渠,他望着离岸围住的一湾曲堤,忽然问道:“王管事,您在太湖这些年,必定听到了不少看到了不少,可知道太湖水盗的前任舵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从南面的湖上吹来一阵凉风,拂动挂在檐角的风铃,叮当作响。王庸磊踱至晁轸之边上“怎么?将军对廖老头子感兴趣?”
晁轸之道:“能教出廖勇、廖正越两个义子,我想那位廖舵主必是不一般的人。”
王庸磊道:“我也是听闻,真实情况你得去问关在牢里的那几位。听说廖老头子原来和你一样。”瞟见晁轸之惊讶的表情,淡淡一笑,继续道:“不知是犯了什么事,被开除了军籍,回到家乡又遭遇江南百年一遇的灾情,最后当了水盗,纵横太湖数十年,虽抢掠不断,但极少伤人性命,算得上是个人物。他一死,廖正越当了家,才惹出那么多的恩恩怨怨。”说着微微一叹,“人已作古,再去探究别人身前之事已无多大意义。你这一战,至少能给太湖带来十年太平。”
“十年太平。”晁轸之低垂眉眼,喃喃低语道,正沉思自己从军之道,却忽然听见老管家大笑道,“将军不要思虑太多,十年太平也是功德一件。”
晁轸之盯住老人看,霎时豁然开朗,拱手道:“晚辈受教了。”
晁轸之想着趁天黑前能把那位大夫请来给谢溯治伤,遂辞别王庸磊,返回城中。经过福满茶楼时,楼上传来一惊一乍的哄闹声,问了随行的士兵才知道就这么一天的工夫,城里茶楼酒肆里的说书先生就换了新故事,把他们在太湖上剿匪的事迹绘声绘色地说给客人们听。福满茶楼的说书先生是位口技了得的老才子,靠着一把扇子一块醒木就能神乎其神地把故事说得精彩万分,让听众犹如身临其境。
晁轸之坐在马背上,停驻在茶楼门口听了一小片段,不禁莞尔,心想这说书先生虽然讲得夸张,但大体也没有太离谱。到了最后,楼上说书的人拍了一记响亮的醒木,将这次太湖剿匪称之为仲夏时节的太湖围猎。
“太湖围猎!”阴暗的地牢里,成为阶下囚的廖正越背靠乌黑的墙壁坐在地上,仰头盯着乌沉沉的牢顶,他今天从狱卒口中听到了外面人说的这次剿匪,呵呵自嘲。旁边是他刚享用完的晚饭,大块的红烧肉,上好的花雕酒,吃完了滋味还在舌头上打转,即使自由身,他也很少能享用到如此美酒佳肴。没想到能再睁开眼睛,人一醒,他就在牢里了,肩上的伤也有人给他处理包扎好了,吃的都是好酒好菜,明显是准备送他好好上路的节奏。
“二哥。”廖正越背离墙面坐直了身子,手脚上的镣铐随着他的动作哐当作响,“你睡了吗?”
廖勇的牢房就在他隔壁,他身上的伤虽然好了大半,但自从进了这里就很少活动,基本上都是躺在柴草堆里,“没有。”除了他们两个,其余水盗全部被关押在了另一头的牢房。
“我们什么时候上路?”廖正越问。
“快了。”
两兄弟在外面斗得你死我活,到了这里反而做回了兄弟。廖正越吃饱喝足睡不着,睡前总要数数,数着数着就总想到自己何时上法场。“二哥,你帮了晁将军,为什么你也会在这里?”这个问题,廖正越很早就想问了,他听到隔壁的人翻了一个身,没有回答他。
“对不起。”廖正越在黑暗中低下头,低低说道。两天前,他肯定不相信自己会说出这三个字,“是我害了所有弟兄。”
廖勇平躺在柴草上,虽然睁着双眼,但也看不到什么东西,在听到他最自负好胜的四弟能说出这几个字,不禁为之一动,一转话锋改问道:“你为什么要烧杀湖丝贡船?”这是两天前弟兄们灾难的源头事件,“义父以前教导我们,即使做盗寇,也要有信义,凡事不可太过,你就是过犹不及。”
廖正越半天没声响,过了好久才说道:“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义父对我说过的话。我烧杀湖丝贡船,有我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