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林之好(6)
梁语系着鹅黄针织围巾,鲜亮的颜色就像她的眼睛,她仰头,小心翼翼露出手里的斑鸠给他看。
“快看!”
斑鸠受了点小伤,幸好家里梁老爷子略懂一些,替它上了药。
林渡正在石板边,观察凝了冰的水盆。他垂眼,视线跳开,落在脑袋正转来转去的斑鸠身上。精神,还挺肥。
遂问:“要吃它?”
林渡怎么这样啊。
梁语哼他,收回手,哒哒哒又从那头石板走上去。这是林渡爷爷家,山路在他们屋前院外,稍低半墙。
“我要养它。”梁语快步过去,兴致勃勃:“你说取什么名字好?”这会儿受伤,跑不了飞不了,还琢磨着要给它灌十全大补汤。
“小胖。”林渡对上斑鸠莫名愤恨的双眼,淡声道:“挺合适的。”
梁语眉毛一皱,觉得不够可爱。她再仔细观察片刻,尾音上扬:“要不叫小圆?”
也没差多少。
林渡嗯一声,眼底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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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成员小圆就这么加入了他们。在寒假这段时间,梁语不再像从前一样撵着鸡鸭鹅跑,她时时刻刻关注着斑鸠的动向。
梁老爷子抽着旱烟,从烟雾缭绕里瞧:“再养养,开春就能吃了。”想着又望天,眯着眼说:“我看红烧就挺好。”
这话当头一棒敲在梁语头上,她瘪着嘴,藏宝似的藏起来,盖了笼子上的布。梁老爷子愈发乐,哈哈大笑。
林老爷子坐一旁却瞪他,一派老式先生模样。从怀里掏出块帕子,里头包了两块奶糖。他温声哄:“给,别理你爷爷,他心黑。”
两家人关系好,打从老太太们去世,两位老爷子便一起搬到祖地。坟在这边,老死都得归家。
只两人常拌嘴。闲时一块儿散步走动,对弈几局,真吵吵起来,红脖子瞪眼的。
梁语接过糖,欢欢喜喜又去寻林渡,小小马尾甩来甩去。
“林渡林渡。”才到门口她就喊人,惹得小院儿里的鸡一阵扑腾乱飞。她站住脚,歪头打招呼:“你们吃了吗?”
这就是见面常说的了,吃了吗睡得怎么样。然而鸡并不能听懂,咯咯叫着,又去啄地上的米和虫子。
林渡走出门来,也站到鸡棚那里。俩人并排,鸭从他们身后连队走开,摇摇摆摆。
这山里的冬,就是有冬的样儿。不下雪,晨时树枝青草凝了霜,晃眼一看,也是银装素裹的。
少年郎越过她肩头,重叠的雾飘渺来去遮了山的容颜。目光转回来,朝霞也朦胧透过来,落到姑娘的发顶,细软的,染了金黄。
他伸手,忽然摸了她一下。
温热触感在头顶。
梁语愣住,双手还搭在栅栏上,她缓缓扭头,问他:“做什么呀?”
想学他一贯的语气,没学好,竟然跟撒娇似的。梁语泄气,松了手,也要去摸他的头。
林渡高她半个脑袋,她努力伸手去够,也不知是为东施效颦恼了,还是为手短恼了。气呼呼的,喊:“林渡。”
人没应。
腰却弯下来。
“乖噢。”
她摸小狗似的,笑得见牙不见眼。若是要形容,大抵该用小人得志这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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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头斑鸠好了,更肥了一圈。梁语那天嘟囔说,让它稍微克制一下,倘若再胖,笼子都关不住。
以后没人伺候它,叫它喝西北风。
梁老爷子斜眼,说人斑鸠本就没要你伺候,喝西北风快活着呢。一听这话,梁语回神,终于想起,该放它走了。
“小圆,我把笼子打开。”她说着,朝大山的方向:“你要想走,就走吧。”
人对于朝夕相处的事物,总会生出一些感情。梁语怕自己再舍不得,索性快刀斩乱麻。
然而现在就已经舍不得了。
斑鸠在笼子里晃悠了一会,抬着脚出来,它转了一圈,又走到梁语身边。
她朦朦胧胧的想。
或许,动物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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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夜这天,两家的后辈都回来了,挤一处,坐了近三桌人。堂屋里,院子里,大大小小的,热闹得很。
梁语缠着梁景给她讲趣事,问他是不是有校霸。她近来看班上女生都在观摩一本《霸道校草独宠我》小说,被勾起兴趣,十分好奇。
梁景勾住她脖子,懒洋洋地掀眼皮,眉梢轻挑:“有啊,我不就是?”
梁家这一辈三个孩子。大哥梁慎,是梁语大伯父的孩子,二哥梁景,是二伯父的孩子。
一个大院儿长大的,梁慎生得温和稳重,梁景却明朗桀骜。梁语被他俩带时,总以为自己精神分裂。
小时自是不懂精神分裂,只觉自己被劈成两半,脑瓜子嗡嗡地响。梁慎给她玩芭比娃娃,戴花环,梁景嗤之以鼻,转头就递给她弹弓和玩具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