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翥(91)
徐兴祖先到,徐若媛过后才被丫头芸香小心地扶着进来,脸色灰颓颓的,右臂在“一裹圆”的斗篷里端着,显见是上了护板之类的东西免得磕碰着。徐兴祖问了伤势,听说已用了“麝香玉红膏”便放心坐回去了,摇头道,“你怎么这么不知小心?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出这样的纰漏……”
“哥哥!”徐若媛刚被芸香服侍着坐下,闻言作色,“你当是我愿意的吗?我不知道要加小心?你……”
“得了得了,你不用三句话不到就跟我急!”徐兴祖一看妹子柳眉倒竖的样子也觉不痛快,袖子一甩,酸唧唧地道,“你的好声气都是给外人预备的,一到我跟前儿就只剩下酸鼻子臭脸不耐烦了!”
“哥哥你这说的什么话?!”徐若媛的烫伤虽用了药,可疼痛还是要捱的,心里正是一肚子委屈,却听到徐兴祖这么说话,口唇都哆嗦起来,“我都是为了谁?在外人跟前儿我得整日陪着笑,在自家人面前也不得好,早知道如此,我何苦进宫?我要是好好儿的在家做侍郎小姐倒用……”
“好啦好啦,”一看徐若媛气哽声促地真急了,徐兴祖也不敢太过了,只得息事宁人,“我这不是替你忧心才话说的急躁吗?自家兄妹你倒计较什么?不怕被人听了去?”斜目瞟轩阁外,示意容尚仪派来的副史还在外头候着,见徐若媛也想到这一层、有所顾忌了才又道,“听说你伤了,爹娘都心急如焚,他们不便进宫,叫我赶紧来看看,要有什么也好商量着拿个应对的主意!”
“也没什么好商量的!”对自个儿家的情形,徐若媛是再清楚不过的,要就是有势力根基的也用不着在她一个女孩儿的身上寄托那样的厚望,想通了这一条,还真无什么好和徐兴祖计较的,低垂着眉眼道,“我能尽的力都已尽了,事到如今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徐兴祖见她像意兴阑珊的,生怕她就此灰心,心下发急,却怕像方才那般惹她恼了,想了想才笑道,“妹妹冰雪聪明,爹每常都说你心智奇巧,多有我所不及,况你入宫以来确是诸事得当,逢凶亦能化吉,今日之事又能算得了什么、何须垂头丧气的?”
他一心示好,徐若媛倒是明白的,只一听到他说“又能算得了什么”,不觉心中有气,冷笑道,“哥哥好大的心胸!你可知我为何有今日这一伤?你果真当是我自个儿不小心?”
徐兴祖望着她,不说话:不是自个儿不小心,难不成还是有人加害于她?姑不论有无人敢作祟于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就算有人敢,凭他妹子从头到脚的那些精神又怎能不被她识破机关?
眼见徐兴祖是想不透因果的,徐若媛也不叫他白费功夫,对丫头芸香使了个眼色,叫她到门边儿去站着,方低声对徐兴祖说了一番话……
徐兴祖听了直目以对:她的伤竟是她自个儿蓄意去撞上内侍手中的水吊子!
“若不用这样的法子,今儿这一关我怎么过?燕云秋和韩颖的技艺我是难忘项背,和我一组的别人不说,杜德琳的手法一看就是有功底的,我拿什么去和她们比?”
“不过是诸多技艺中的一项,况且还有那么多人不及你,你又何须用这极端之法?”徐兴祖讷讷,一想到滚烫的水生生浇到臂上,他都要不寒而栗。
“哥哥真是好糊涂!”徐若媛冷笑叹息,“这甄选还能无休止地选下去?眼见京城最顶尖儿的人都召进来了,不明摆着最后的人选就在现下这些人当中?可宫中到底要几个人谁都不知晓,这时候除了让自个儿的排名尽量靠前还有什么法子?太子殿下和安王殿下今日齐齐驾到芳德苑,你以为能是傅尚司说的那么轻巧?我看十有□□他们是先替皇后娘娘来过一遍目的!能让他们记得的人,就算不能雀屏中选,至少也比旁的人多许多胜算,这么举足轻重的当口,我如何能败下阵来?”不能技高一筹,那就只能另辟蹊径。
徐兴祖明白了,徐若媛这一招可叫做剑走偏锋,“你觉得这苦肉计能奏效吗?”
“总比坐以待毙强!”徐若媛当时也是急中生智,过后回想却连叹“万幸”,“妹子知道这是一步险棋,可没有更好的出路,要么眼睁睁地被人比下去,要么孤注一掷,博一个柳暗花明的机会!要换了哥哥是我,你能如何?”
徐兴祖不能如何——他想不到这么周全,就算想到了他对自个儿也狠不下那个心,“眼前这一关过了,往下怎么办?你伤成这样,再比别的话,你只能干看着,不还是落在人后了?”
“不能比和比不过可是两回事!谁都知道我有伤在身,谁要在这上头苛求我只能显得她们自个儿鼠肚鸡肠!太子殿下和容尚仪今日都算记住我了,他们的话可比那些比试的结果有用,归根到底,皇后娘娘不还是要听他们的举荐?”这也是她思前想后说出“万幸”的话的根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