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翥(372)
数日后,太后与元沔闲谈时忽想起来,“那杜教习许给谁家了?”怕女孩儿面嫩,佛堂里未多问。
“谁家都未许!”元沔可算遇到个能一吐为快的话题,当下连比带说——兼之连蒙带猜:元成、德琳的事,除了他们自己,谁是真清楚的?元沔倒也不强装知道,只把她听到、看到的德琳怎么怎么、元成怎么怎么说了个齐全,末了问,“皇祖母,您既问,应也是觉着杜教习好,不如您给撺掇撺掇?等太子从陈地回来……”
“哀家早不问俗事了。况缘法天定,强求不得。”靖懿太后兜头一瓢凉水,泼灭了元沔的热望。
第165章 音幻(一)
木槿和骆清远的婚礼,元成未赶上,彼时,他尚在陈地。
他这一趟出来,世人皆知的是为裕王奔丧、主持祭奠,极少有人知道的,是为了戡乱肃正。这当中,戡乱还好说:从对裕王起了疑,霍项就在陈地加派了人手,驻扎陈水一线的元平举大将军更是时时警惕,一刻不敢松懈。当日元擎父子前脚一出事,元大将军后脚就率一千兵将入了城,另有四千人马直奔裕王另一处位于城外二十多里地的山庄,营地则只留了千余人以备策应——霍项通报了西疆军马的事,元将军综合种种迹象,断定其中的大部分不会隐匿在城中,是以做如此安排,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天启国律,藩王不得拥兵,然可有护卫队,以保一方平安——自然了,人数是有限制的,裕王亦不例外,阳奉阴违则是另一回事。因这些护卫都是各藩王自行招募并提供给养,故到危急关头,这些护卫忠的是“主”而非“君”。元将军深知利害,明令三千骁勇甫抵山庄便大喊“裕王被害”,有备而来的皇家之师对上仓促应阵的谋逆之众,孰胜孰负自无悬念。前后也就半个多时辰,除了负隅顽抗的被当场毙命和零星脱逃了的,余下的全被缴械看押起来。至于城内,元将军头一站就是率亲兵封堵了裕王府邸,令府内消息不能外传,如此,即便城中有乱党,群龙无首,亦难成气候。府邸里的护卫曾试图对抗,元大将军先声夺人,称裕王之死大为蹊跷、怕是被奸人所害,他与裕王本是同宗兄弟,又是皇封的大将军,于公于私,都必要查出真凶,给逝者、生者、皇家一个交代!
裕王事发突然,众人本就惶惶,他又如此气势凌人,谁还敢不自量力妄加阻拦?元大将军就这样未费一兵一卒地入驻了裕王府,着管事请出了裕王妃——裕王长子元毓礼如靖懿太后所说,一心游学,前月去了岳麓书院听大儒山讲,得了讯儿往回赶,日夜兼程怕也得三五日后;次子元毓祥则是药罐子陪着长大的,自不能指着他当家理事,此外倒还有两位成年庶子,嫡母亦即裕王妃由来只叫他们悠闲度日,从不叫他们主事,此时自难有作为——裕王妃年纪当在四十出头,看着却像五十往外了,被丫鬟搀着出来,肿眼赤目,声音嘶哑,只道“飞来横祸,大将军且请给个主意。”
元平举年纪小于裕王,故得叫裕王妃一声“王嫂”,当下也不推辞,一二三条地说下来,裕王妃只垂泪点头,过后全依着元平举所说,一面操持丧事,一面向京中报讯,奏称裕王积郁成疾、不治身亡——“裕王妃心里明白,元擎非是好死。一旦传出去,连累的人、牵扯出的事都非她能应对,是以她的心也是竭力把事情瞒下来,元毓祁的死因还是她想出来的说辞。”多日后见到元成的时候,元大将军如是说。——往京中报讯的人走的是官路驿道,抵达京师已比龙隐密报晚了五六日。待京中“得了信儿”、太子元成再去辞了靖懿太后,次日从宫里启程,到陈地已堪堪过了二七。
此时诸事按部就班,若不论当事者的身份,看着就是场寻常的丧礼,不过更隆重些,可也无法与京中相比:元擎是封地的王,至高无上,裕王妃又是南诏公主,远嫁而来,在陈地,他们没有亲朋,没有故交,只有幕僚和下属,尽皆到场也不过一、二百人。“幸得如此。”元大将军从见了元成便如释重负,“人再多些,可真查究不过来。”这半个月,他坐镇裕王府,府中婢仆侍从凡有来往出入,都有兵士全程随同,裕王妃及回来后的元毓礼对此皆无二话,“裕王妃的精神都在镇压内宅及裕王府往下会如何上。而毓礼,他是真不通世情,有书就能活的超然之人。”这话并非凭印象而来,之前有幕僚吵嚷着裕王灵柩应归葬皇家园陵——实在荒唐,保全逆臣的名声、不鞭尸万段已是恩典,如何还能容他骸骨归陵?不知情的裕王妃按他事先交代,说王爷非为善终诸位是知道的,如何能入园陵?况他生前有言,死后要葬于陈地,难道要罔顾他的意愿吗?一时吵嚷之声稍歇,却未完全平复,恰好元毓礼这时赶回,闻言大表赞同,说“死去何足道,托体同山阿”,又当堂吟白居易的“我闻望江县,麹令抚茕嫠。”言我父王“在官有仁政”,“身殁欲归葬,百姓遮路岐。攀辕不得归,留葬此江湄”,“不归”可看出百姓爱戴,留葬陈地更能令后人景仰。他是裕王嫡长子,王妃是裕王的正妻,裕王和元毓祁不在了,他们的话谁还能驳?事情方算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