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与上上小舞出发的时候,大奇只能坐前面,谁让他太高,夏利车太小。
没想到入口并不明显的侵华日军遗址占地那么广阔。在那里面游走,犹如进入地狱。出来,站最灿烂的阳光底下,依然觉得全身透心的凉。上车很快进入草地,人一时没法恢复旅游的愉悦。一直到路边出现一群黑白花黄白花的乳牛。
牧牛的是一个来自山东的老汉,老汉很和善地告诉我们哪头牛比较温和,可以一起合影。还给我们示范挤奶的动作。他说他是雇工,这儿的草地早已承包,承包草地的人负责打井种草,另外雇人放牧牛羊。他还说,那边那条黑白花的奶牛是优良品种,一天可以产奶七八十斤。我听了看着奶牛那面粉袋似的乳房发呆,大奇跟我计算,原来我们早上看到的两白铁皮桶牛奶,还不到一头奶牛的产奶量。惊人!
奶牛们很雍容,我们在旁边嘈杂,它们理都不理,埋首啃自己的草。偶尔用尾巴懒洋洋地驱赶身上的小咬。
我跟山东老汉拉瓜,我可能有职业病,一来二去,就问到承包草地费用,买一头奶牛的费用,牛奶的收购价,不过我好歹管着嘴巴没问老汉的工资。这一群牛总计一百来万,老汉的工资九牛一毛。老汉一个人闷坏了,跟我聊得很起劲,告诉我草原上流传一句话,“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意思是,草原气候环境恶劣,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大雪严寒,几天就可以冻死饿死所有牛羊。老汉说,这儿的牧民只要风调雨顺,日子都好过得很,一家几百只羊,几十头牛,可不就是万贯家财。有些牧民进城,不用带钱包,摩托车后捎两只羊进去,即时换了一千块出来花。我送老汉一瓶橙汁,我们边喝边聊。
大奇他们三个色驴拍照拍得高兴,但看来奶牛都不大喜欢人从身后接近。大奇和上上终于逮到一头牛专注地平平地扬起尾巴,忽略他们的接近,他们忙挤到牛屁股后,大呼小叫地要小舞拍他们的哥俩好。我看见了也将摄像机镜头对准他们。旁边的老汉顺着我看去,忙叫“快走开”,但晚了,一泡牛尿飞流直下,浇透大奇和上上的裤脚。我强忍着笑忠实记录这两人的鸡飞狗跳,旁边的山东老汉也是笑呵呵地说,牛平举尾巴,意思就是要撒尿了,人怎么能这时候凑上去拍牛屁。大奇和上上不得不借着夏利车的掩护,站车子那一边,用矿泉水粗粗冲了脚,对着辽阔的大草原换掉裤子。我继续哈哈笑着忠实记录。气得上上将拳头举过夏利车顶,冲我示威。
旅游最有意思的,也就是这些飞来的意外。
我们继续前行,一路看见雄鹰在天空盘旋,冲上云霄,看见画眉鸟唱着歌在草间飞舞,看到圆圆大眼睛美得象精灵的草原鼠胆大地站洞边看我们车子经过,看到几百头羊的羊群流淌在碧绿的草地上。我们看到天是深不可测的蓝,我们看到云是轮廓分明,我们看到远处正下雨的一朵云如向草原垂下一幅纱缦,我们也眼看着一朵云被太阳晒得四分五裂,顷刻消逝无踪。在这明净的地方,我们的视野似乎可以到达无穷,而我们一车五个人,又是如此渺小。
金帐汗,是我们的目的地,但那已并不重要了。
金帐汗已经是个太商业化的地方,远远看见,就似乎可以闻到全国各地随处可见的“民俗文化村”的味道。石头堆起的两处敖包,有团队游客虔诚地转圈;挂满车轮马灯弓箭大刀的大帐,热水瓶里都是奶茶;外面是勒勒车,羊皮凳,我们爬上瞭望台,看几百只枣红马风一样地从草原这头流淌到草原那头,永不停息。上上小舞,还有大奇,都去骑马了。我没去,我买两罐啤酒,坐瞭望台,吹着草原上带着马粪味的风,与司机金师傅坐结实得可以做老虎凳的大板凳上酣畅地喝。
我不怀好意地等着他们三个回来,被马折腾得两股战战,双手起泡。
金师傅话不多,但句句实诚,他是汉人,他很为草原骄傲,也很为从草原出去名扬全国的蒙古人骄傲。他穿的衣服颜色黯旧打有补丁,他说海拉尔的多数汉人生活并不富裕,他说他们小时候与内蒙古同学一个班上学。我问成绩会不会是汉人普遍好一些,金师傅就不语了。我立刻道歉,我说这是我去新疆后的偏见,我总觉得新疆的汉人与少数民族的关系并不融洽,没想到在内蒙看到的很不一样。金师傅这才高兴,然后如数家珍般地说起那些美丽的蒙古族人。
我喝酒,我吹风,我看天上云卷云舒,我看地上骏马奔驰,看天下第一曲水莫尔格勒河九曲十八弯从金帐汗边蜿蜒流过。而我的目光更多地落在一个人身上,我看着他随马群冲上缓坡,又看他与上上他们你追我逐,我仿佛可以看见他的笑容,看见他朝瞭望台,朝我飞过来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