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成喃喃道:“胡搅蛮缠,装疯卖傻……”他神情呆滞,林依琪怒对宋薇道:“你干什么刺激他?”宋薇道:“男子汉大丈夫,做得承认不得吗?”一个是管理诸多社团的学校牛首,向来把握兵权,纵横往来,一个是苗族少女,乍来中原。林依琪自然说不过她,急道:“那你也不能,也不能……”南宫成后退一步,脱开两人搀扶的手,转身就走。
大家无人说话,胡言从旁边踏出,拦在面前,说:“我有个疑问,你告诉我。”南宫成低眉垂目,胡言说:“那两个罐子,你一早就放了上去,是为了和我比试吗?”南宫成握住拳头,大笑道:“是我不自量力,是我胡搅蛮缠,是我装疯卖傻,求求你,放过我吧,你赢了。”他步履扶摇,却坚定地闪过胡言,隐入夜幕。
大家看着他的背影,夜深人静,校园里的灯光一盏接一盏熄灭。大平台曲终人散。那个猖獗、自负、狂妄、跳脱的南宫成,如一个孤独的老人,枯萎在校园的尘埃,消失无影。
林依琪看着他人渐远去,泪水滚落。
南浦大学的宿舍一共十四栋楼,男生八栋,女生六栋。十一点过去,各个宿舍都亮起了应急灯,走廊里打水声,打牌声,声声入耳,屋子内鬼故事,爱情事,事事关心。今天大伙唠嗑的主题大多集中在大平台之战。人们纵声大笑,人们咀嚼不尽,穷一宿工夫,评点江湖。在十大光荣榜上,天刀,胡言,吴魁,进入三甲。十大耻辱榜上,嘉伟以半分之差,落败于南宫成,南宫成一跃为南浦大学耻辱的翘楚,丢人的象征,失败的极限,卑劣的菁华。
但社团运动,无形再次成为南浦洪流。
任何的大学,社团都是一样的热烈和发达。有过热血高涨的年代,有过白衣飘飘的年代。在青春的季节,理想和梦都没有破碎,时间和精力也支撑着学生奔波。一些大学,招生的数目膨胀,就开设了分校区。分校区常常在荒野边郊,那原本绵延的传承,一刀断绝,古老成了崭新,新鲜的水泥,让人们一分一分的努力,将文化积淀成为文化祭奠。
明恩溥牧师在谈到中国的历史时说道:中国人的历史也是大洪水前的,不仅试图从远古开始写历史,而且在这条冗长、混浊而又拖沓的历史长河里,既有历朝历代的大树,又有数不清的枯木烂枝。只有一个完全缺乏时间观念的民族,才会编写和学习这样的历史,只有中国人的记忆,才会把这样的历史贮藏在宽大的肚量里。
很多大学的历史是在革命前的,搬到分校区的一群,便当头斩断了一切的东西。他们虽然没有枯木烂枝,却是连长河也没有。
南浦大学是百年的盛名学府,有绵绵不绝的生命,苍茫广阔的视野,历史巍峨的深厚,它流动着澎湃的辐射,陷入而无需自拔。
社团其实承载的,是人们在学府赋予的厚大磅礴中,以梦为海,以我为舟,荡漾完一生几乎所有的人文漂泊。
胡言、叶子、宋薇在回宿舍区的路上。宋薇假装不经意地问叶子,说:“叶子,你肯定没想到胡言会突然闯进来吧。”叶子点头。宋薇笑道:“你为什么这么关心那个傻小子?”叶子霍然扭转头,低低地抗议:“我哪有。”宋薇道:“嗨,我们著名的冰美人不好意思了。我可是亲眼看到你,把漫画社排到最后一家,想让南宫成拣个现成便宜,哈哈。最后,让胡言拣个现成便宜……”胡言打断道:“他绝不是个简单人物。”宋薇道:“事实说话。”叶子道:“你们聊,我先走。”她加快脚步,匆匆离去。
只剩余宋薇和胡言两个人,气氛顿时尴尬。宋薇笑道:“叶子真奇怪,昨天和男朋友分手,那个男朋友和她两年了,一无是处,根本配不上她,偏偏是她重感情,结果反而被他甩。今天又帮个自作聪明的笨蛋。”胡言道:“我说过了,南宫成绝不是个简单人物。”两人沉默半晌,宋薇勉强笑道:“恭喜你,大功告成。”胡言凝目注视她道:“重组足球队,是宋大哥的心愿,宋伯父,心里也是希望的……”宋薇变色道:“请你尊重我,你重组了,你满意了,但请你顾及我心里的感受!”她不再理会胡言,一跺脚就疾步甩下他,也隐在路间。胡言叫道:“明天下午三四节是选修课,帮我占个位!”黑暗里飘来宋薇清脆的声音:“做梦,去死。”
他回到宿舍,走廊里几个哥们还在捧着电话软声细语。分明是单穿一条裤衩,一手还在搓着脖子,嘴里一派诗情画意,夹杂白天上网看来的笑话,不时发出浑厚的低笑。胡言住在四楼507,经过503,看到班长恨不得跪在地上求几位哥们参加系内班会。经过504,一宿舍的人举着应急灯拥在窗口,冲对面的女生宿舍楼打暗号。经过505,兄弟们在抢最后一壶开水泡方便面。经过506,四人借月光在下四国大战,一人的军长被炸,撕破脸皮想偷回来,另一人把军长塞在嘴里死不松口,大家打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