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开507的门,宿舍景象让他一惊,有人正端坐在他的铺位等待,他心惊肉跳,但逃也逃不掉了。
南宫成坐在校门附近的葫芦池边,心中清净,却阵阵隐痛。每件事情,都置身事外,每场记忆,都似是而非,少年在台阶上白发苍苍,一等,就等完了手中的岁月。他等不来了,耳边有姐姐在说:可是,我舍不得你……姐姐的影子在面前的夜里明暗不定,她的身后隐约掩映着千千万万的灯,千千万万的窗,空气把四个季节当弦,自顾自地缓声弹唱。
那年秋天,院子里的桂花落了一地,香味在泥土上哭哭啼啼,不肯散去,中秋的月像一颗悬而未滴的泪水,在夜的正中伤心。
“以前有个人,和你很像,他叫刘进。”
南宫成头埋在双臂间,嘿嘿笑道:“性格决定命运,选择就是本质。我的性格和选择,也有人像吗?”
“这个世界,没有谁比谁高明,只有谁比谁更有记性。让自己活得开心一点。”
南宫成笑道:“我行事矫若游龙,唱歌有板有眼,聊天妙语如珠,英语出口成章,记性是一等一的好啊!”
“你算聪明人。接下来什么打算?”
南宫成埋着头道:“什么打算?老子输得高山流水,得遵守诺言,滚出南浦大学。”
“我叫叶南,是叶子的姐姐,也是学生会的主席。你要愿意,来学生会的体育部试试……”
南宫成哈哈大笑,起立扬长而去,叫道:“滚出南浦大学,老子只能住在后山,妈妈的,从后山到教学楼还真够远的。学生会主席,回头您老送我一副犁耙,我就去后山开块自留地,了此残生。”
叶子刚想呵斥他,却看见他眼角亮晶晶的泪水,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南宫成,真的往山路而去。
“姐姐,他这人,怎么这样?”
叶南摇头道:“他太保护自己了,可能有很多我们不了解的心事吧。叶子,你要我做的,我做了,但这个人,喜欢上就是悲剧。我不阻拦你,你自己好好想想。”
叶子抬头看着天上星星一眨一眨,夜风吹拂,她不由痴了。
南宫成果然住在学校的后山一个洞里,买盏油灯,生个煤炉,开块小地,种了青菜。可惜青菜秧才插,就碰到了龙二。
龙王山闹鬼了。
这消息长了脚一样满校园蹿。学校闹鬼是常见的,因为讲鬼故事是大学宿舍保留节目。每所大学的版本还各有地方特色,东北鬼豪爽,上海鬼小气,广州鬼时尚,南浦大学的鬼不但风雅,还具备雄厚的历史知识,深厚的文化背景,以及皮厚的表演实力。
传出这消息的,是教研室某教师。当天龙王山下的村民,扎着头巾,扛着锄头,开着拖拉机,一车厢的男女老少,乌烟瘴气就进了校园,要见校长。校门的保安以为是话剧社排练,为了彰现欣赏水平,他们没问一声,就放行了,还敬个军礼,心里得意:“别以为洒家不懂艺术,要排张艺谋的《红高粱》了不是?咱懂。”下次武装暴动,流氓团伙持械来殴,保不准他们以为又要排张大师的《十面埋伏》了。
据该教师说,村民比较知书达理,与校长礼貌切磋。大概意思是,有学生搞了二胡整夜在龙王山拉,拉得凄风惨雨,天地变色,全村人辗转难眠,连养的猪也痛哭流涕,几天瘦了三十斤。胡大爷家里阿黄,听到二胡就兴奋,满屋子找人咬,咬了不撒口,胡大爷腿上全是狗牙印。六婶家的公鸡以前打鸣那个嘹亮啊,现在一叫就是《二泉映月》的调子,全村起床没个好心情。七叔刚嫁出去女儿,借酒浇愁,每天晚上跟着二胡唱《鲁冰花》,嗓门震天,把隔壁九姑的几亩红薯,一夜之间唱白了头,全变成了白薯。总之请这位拉二胡的学生,大发慈悲离开村子,不然只好举村搬迁。
校长说学校宿舍都有查夜制度,不可能有学生溜掉的。
村民大惊说,那莫非闹鬼?这般诡异的二胡,确实也不像是人能拉出来的。四伯斩钉截铁地说,俺早告诉你们,小伢子买酱油一年没回家,肯定丢了魂啊,这二胡就是他在招自己的魂呐。
村民连声说对对对,赶紧回去烧香点烛,弄几瓶酱油送给小伢子家。他们绑着头巾,扛着锄头,开着拖拉机,一车厢的男女老少又冲出了学校。保安心想:“了不起啊,这是到哪去巡回演出呐。”
龙王山晚上有鬼拉二胡,这消息传遍校园,众人激动万分,当天就一个个都没上自习,全缩在宿舍等地狱之声。这既带浪漫气息,又有古典情怀,还不用买票,符合大学生的娱乐需求。但众人对于小伢子买酱油的说法概不同意。女生认为,是女孩和男孩苦苦相恋,因为家族的斗争,最后双双殉情,化身为二胡与弓弦,夜夜在山顶呢喃缠绵。男生认为,约莫哪位兄弟六级考试现场血管爆裂,冤死不甘,来找英语导师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