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他在她身后说,声音里有种奇怪的情绪,激越的,却也是压抑的。
其实她已经知道他走了过来,他的脚步声是特别的,笛子很容易地就能判断出。
她不敢回头,低头却再不能画下去,手僵在那里,踌躇着。
他的手伸了过来,握了她放在本子上的捏笔的手,轻轻地拿着她的手,画出几道莫名其妙的横线,他没有说话,那沉重的呼吸声却雷一样击在她心上。
她僵硬了身体,一并连呼吸也僵硬了,被他握着的手变得沉重不堪,却又像有羽毛轻扫一样,痒酥酥的,那感觉缓缓地爬遍全身,让她动弹不得。
突然听到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向下走来,伴着说话的声音。他放开她的手,还是一副在后面看画的样子,笛子忙乱之中,在速写本上,随着他画的那几道横线,又画了几道莫名其妙的横线。
是大雄,画好了一幅,跑过来看笛子这边的情况。
他们都走了,她看着画面上那几道横线发怔,这仿佛是一点什么证据,证明了刚才确实是发生过什么的,不然,她会以为那只是恍惚的一场梦。
玫瑰花精(四十五)
离开那个小城,是在第四天的下午。下午两点,登上中巴车时,大家依旧闹哄哄的,只是衣服更脏,头发更长了。
笛子上车迟,依旧被大雄安排在靠窗的位置上,大雄还是口香糖一样地坐在笛子的身边,还是那样一副心情愉悦、没心没肺的劲头。
中巴车在更加破旧的石子路上,艰难地行驶,像一个缺了牙的老奴隶,吭哧吭哧地抱怨主人。司机却不停地抱怨大雄给的价钱低了,因为这个路难走,磨车!
大雄不以为然地和他争执几句,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在笛子面前,他全面而周到,他为自己的能干而沾沾自喜。
中巴车开进越来越深的山里,很深的山,深得以为以后都不用出来一样。
有人惊叹:“手机没有信号了!”
所有的人都把手机拿了出来,看了说:“又有了,我的有一格了,啊!又没有了!”
中巴车在半道停了下来,前面是一段狭窄的、凹凸不平的泥土小路,无法行驶。
步行的时间不长,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在山的深处,发现了一处真正的世外桃源,规整的田地,别致的有平台的农院,清凌的小溪绕过每一户的门前,溪水边,低垂的杨柳苍白着光秃的干,有鸭子和鸡在外面张狂地追逐。农舍的烟囱里,一缕轻薄的烟蜿蜒着爬上了青天。
满耳是疲倦之后被喜悦激发出的欢呼,这里真漂亮!这里好入画!这里简直就是世外桃源,冬天的世外桃源!见过世外桃源冬天是什么样吗?就这样!
大雄跟了乔晋去交涉,拿了从县城宣传部开来的介绍信,希望得到村长支持。
老实又尊重文化的村长,很重视地把十六个人分配进了九户人家,然后每家都很具体地和住那里的人交涉收费的问题,一点不含糊。后来明白,那些半大老头身上穿的牛仔裤,都是进来写生的人留下的,收费和讨价还价,在他们已经十分熟练了。
村里没有一个年轻人,只看到年老的人和一些小小的孩童——世外桃源的人们,也向往着外面万花筒般的世界,外出打工去了。
分到和笛子一起住的女生,却不乐意。班里那三个女生像穿连裆裤一样亲密,夜里有许多的悄悄话要分享,不想离散了,并且那三个女生都和笛子关系淡淡的,再说,在这里住的时间长,和一个不是很亲密的人住在一起——一张床上,不是十分别扭吗?她于是被分走了。
笛子就一个人住在一对老夫妇的家里。
玫瑰花精(四十六)
笛子住的是那家女儿的闺房,新房,外面是石头的墙,里面却是用石灰刷的,白得耀眼,窗户开得很大,说是儿子女儿从外面看回来的新式样。一切都在改变,有钱的人家,房子也都和别的地方差不多了,进步着,失去了自我。
出乎笛子意料,房间十分干净整齐,有一张很大的床。满脸皱纹的老太太笑着,告诉笛子,那床铺上的被子和床单都是新换的,洗得很干净。笛子笑着表示谢意,真的很干净,比招待所里的东西干净许多倍。
下午剩了不多的时间,大家开会,重申这次出来的任务:回去以后,要办个展览,每个人都要有像样的五幅以上作品。然后重申安全的重要性和组织纪律性,不许偷农户家的鸡和小猪崽(这种事情,去年出来写生的时候,就已经发生过),不许买当地的山鸡皮,据说来这里写生的人,都喜欢用农户的山鸡皮回去做标本,山鸡可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然后是每天*的时间、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