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屏住了呼吸,聆听走廊上的动静——没有,谁都没有起来,这样的深夜谁都不愿意起来。她却被惊醒了。她看着他,这个背叛的人,背叛了她,也背叛了秧秧的这个人。她开始大力地抵挡他的拥抱,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他的脸上。她颤抖着哭泣,哑着嗓子说:“我恨你!”然后快速夺门而去。
不过几分钟时间,现在站在房间里的,只有他了。刚才发生的事太过突然,他有些不适应。他仔细地回想,仿佛他又变成了另一个人,他有些怜惜自己,带着些许的羞愧——她对他的感情令他惊讶——那样激烈!她说她恨他,那么,她平静的外表下面,压抑了多么炽烈的感情,才能对他有这样的恨,才能那样狠狠地打他!他抬手摸自己发烫的脸颊,那里热热的,却漾着快乐而悲伤的味道;嘴唇也是热热的,她犹豫着回应过他,那样令人感动的笨拙回应——他近乎惊喜地发现,她是没有一点经验的,在他看来,那笨拙是那样的值得珍贵。重要的是,她是爱他的,而他原本也是可以得到她的。
那么,为什么不能呢?他想,完全是可以的。这里遥远得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在这里一切都变得简单了,而重要的是他想爱她,那愿望像雨后的春笋,不能遏制地生长。
可是,回去以后呢?
他轻轻推开门,走廊像是被世界遗忘的安静角落。他慢慢向自己房间走去,经过她的房间时,他感到一种全新的快乐和忐忑——她在里面啊,就在这一道门里面!他想像着现在她的样子,他想不出来,他想在这里多停留一下,却并不敢。他低了头慢慢地走,心却停在了那里——那扇薄薄的门前面。
她躺在床上,抖得厉害,她听见轻微的脚步声,慢慢地近了,又远了。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下来,心里有快乐的释然——他也是爱着她的,而心就此无端地慌乱起来,惊慌得很。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控制的力量,原本压抑着的热情经不起挑拨,动一下,就着火了,急切得很。但她打了他,她怎么就打了他?他会记恨吗?不再理她了吗?她翻了个身,枕头里好像塞着谷壳子,一动,就沙沙地响起来,闹腾得心烦。
玫瑰花精(四十四)
夜里睡得不塌实,精神却无端地好得很。早晨起来挤在人堆里洗漱了,就坐在床沿上,把长长的头发捞起来,挽了,用两根长的工艺筷子高高地固定好,一照镜子,鬓角被扯得紧紧的,眼角往上扬着,透着一股媚气,脸型显了出来,更加的精巧细致。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笑笑,觉得一切也都是好的。
集合时,随了人流进了房间,就拿眼去找他,眼神是自己不知道的那种直直的莽撞,往前看,正对面的人群中并没有他,心中便有些焦急了,不由四处里搜索,却一下碰见他的目光,那目光和平时已经不一样了,也透着那样一股莽撞劲,焦急的,用了力,却也隐忍着。目光碰着了,有些尴尬,却安定下来——原来对方还是喜欢自己的,从那眼神里便可悉知一切。安定下来便又躲开,躲开了,又急切地要找一找,就一直这样忙碌着,像惊慌的小鼠。他还是在说,说一些要求和注意事项,她听得断断续续的,缥缈得很。
出来后,发觉世界毕竟是不一样了。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像经过提炼一样,直愣愣地放在了笛子眼前。
天是高的,虽然没有太阳,灰蒙着一张脸,可那灰蒙也是有诗意的。冬天荒芜的景致是美好的,光的树干、枯的老树,形状十分飘逸地站在冬日动人的荒芜里,像一个归隐山林的贫穷文人,幽雅脱俗。
而风是和煦的,带着幸福的甜蜜味道,夹杂着泥土和植物还有牛粪的可爱味道。
而他,就在旁边,看上去是那样的英俊迷人,符合笛子从小到大的梦想,一个像王子一样英俊的男人,当然也就具备王子一样的坦荡和磊落,当然还有其他美好品质,这自然是不必说的——她已经把他看成了自己的王子。
他和大雄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他是为了她,为了和她离得近一点。他不时用眼神,轻轻地掠过她的脸、她的眼睛,平静里带着他们才懂的汹涌波涛,那是他们的秘密。
笛子站在古栈道的木板搭成的小路上,扶着栏杆看远处的山峦。风凉丝丝地掠过,可是因为身体的劳动,并不觉得冷,而热气却像一锅蒸熟了的馒头,呼呼地向外冒着。
学生们开始找地方安顿下来,写生。大多只带了速写本,就站了,或坐了,在速写本上画线描。
笛子下意识地离开大雄远一些,站在一处僻静的地方,画下面蜿蜒的栈道。今天的线条十分的轻松流畅,在本子上流动着,流成一幅构图别致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