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上了去教室的那条路,依旧没有说话。
教学楼里走动着三三两两的学生,她想做得自然一点,可是很难。
他把画框扛了进去,放在墙边,在几个学生惊讶的目光中离开。
他走了一会儿,她才想起,自己并没有谢谢他。
但是,情绪却这样高涨起来,一种很秘密的藏起来的快乐。
校园生活是丰富多彩的,笛子参加了学校一年一度的学生画展,还有油画系学生作品展。笛子发觉,自己其实是个好强的人,在绘画方面十分的好强。
笛子喜欢在教室里的时间,喜欢坐在画架前的高凳子上,听着小录音机里放着王菲的歌画画。
四年级的秧秧已经意识到了更深的东西。在中国还没有绘画消费意识和市场的时代,绘画是个主流以外的职业,一种自娱自乐的行为,像罗中立的《父亲》那样能够感动一代人的作品,在今后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了。在物质泛滥、文化泛滥的今天,人们追逐着自己欲望中想要的东西,茫然而执著。人们关注着社会主流的动态,而艺术对这个浮躁的社会来说,是边缘的,不被重视的,关注艺术的人,只能是搞艺术的那些人。大家几乎是关起门来,画自己的,说自己的,别人掺不进来,也没有兴趣掺进来。于是,秧秧决定投考实用美术的研究生,一种毕业以后可以融入主流社会的职业,秧秧要考装潢环艺专业。与此同时,凡鹏已经为秧秧准备好了后路——留校当老师。
即将面临的毕业创作对秧秧来说,已经不是很重要了,重要的是学英语。秧秧很郁闷——考研究生其实也就是考英语,这是个很奇怪的现象,专业再烂,也都是能过的,反而在平时一点都用不上的应试英语上卡人——但想要顺利过关,只能恶补英语。
但是偶尔的狂欢还是有的,在平时的周末,秧秧也会拉着同学和笛子一起去蹦迪,蹦到出来时才发觉已经没有力气走路。
秧秧自从看过《苦月亮》以后,就刻意地教笛子跳舞,她要让笛子和她像《苦月亮》里的两个女子一样,成为舞会上最绚丽的皇后。而笛子越来越让她满意,她们的配合通常是舞场的焦点,放肆而且迷人,带着一些冷漠不羁的气质。
然后是期待已久的圣诞化装舞会。
油画系的化装舞会在学校的多功能厅举行,几天前,秧秧和笛子就开始为今天的晚会准备。每一个参加舞会的女子一定都希望自己是舞会上最美丽的女子,秧秧和笛子对这一目标的追求,当然更加坚定而执著。
面具是不能随便买一个的,市场上没有让人称心的面具。笛子想做一个眼罩,用羽毛贴的那种。秧秧决定不做面具,只在脸上画上飘摇的水草一样的图案,她要像一个美丽艳冶的女妖一样,迷人而又带点邪邪的神秘。
圣诞节在期待中慢慢来临。
但是晚会那天,笛子却回家了,因为母亲要去车站找几个离家出走的学生,情况发生得突然,不能确定回家的时间,而外婆晚上一个人在家让人不放心——连晚饭外婆也没有能力自己做来吃,平时母亲只准备好中饭,外婆只要把饭菜放在微波炉里一转就好了。况且,那天本来就是周末。
笛子回了电话,拿着已经做好的面具,轻轻地旋转,觉得有些遗憾。
“真的得回去?”秧秧问,其实她知道问也是白问。但是笛子不去,她就少了一个好搭档,和男友在一起跳,没有两个漂亮的女子一起跳舞更有感染力,并且,她相信很难找到像笛子这样跳得好的搭档。
坐在秧秧镜子前面的“西瓜”猛地回头,把笛子吓了一跳,他用颜料给自己画了一个京剧的大花脸,瞪着兴奋的眼睛问:“怎样?还行吧!秧秧,赶紧,我给你画!”
笛子站在站台上,手插进兜里,等公车来。
现在,这条小小的街已被学生们搅起了气氛,繁杂的街道上不时走过三三两两拿着面具或化着装的学生,脸上带着一些惊喜的神情。
已经可以感觉到一场狂欢之前的暗流涌动。
几个人朝这边走来,她很容易把他——那个大桥上的男人从人堆里分辨出来。
她有些紧张起来,转过头,又下意识地转回去,像无意的样子看了看他,一瞬间,他的眼神就这样钻进她的心里,她看到他也看着她。她低了头,看见自己脚边的地砖。
他们走了过来,她听见他说:“怎么不去参加舞会?”
她想他是在跟她说话,她抬起头,很仓促地笑了一下,迎着他的目光,说:“要回家呢。”
他点头,跟着那群年轻的老师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