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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花精(10)

秧秧站起来,为了不让楼下的父母听到声音,她光了脚走到窗户边,把叼着烟的手很有风景地搭在窗框上,很无聊的样子,摇晃着自己的身体,然后头低着转过身来,看着笛子神秘地笑,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辉,像初长成的小兽,目光单纯而放肆,并且十分贪婪。

笛子被笑得不安起来,她拉开被子,穿着和姐姐一样的白色睡袍,光着脚走到姐姐身边。那目光射得她不敢看秧秧,只看着窗外的树影和远处星星点点的灯光,然后再回了头看秧秧。秧秧还是那样神秘地笑着,身体一晃一晃的,很无聊的样子。

看着笛子映在月光下的脸,秧秧突然兴奋地跑到角落里拿了父亲的一个空画框,放在笛子前面,让笛子用手扶了,自己退后,笑着说:“笛子!你看!你就是我画的一幅油画,画名就叫《月光下的笛子》!”

笛子笑起来,两个人的声音都压得低低的,怕楼下的父亲和母亲听见。笛子也跑过去,要秧秧扶着画框,要看看画框里的秧秧是什么样子的。

秧秧却把画框放下,跳上了窗台,坐在那里,然后把笛子也拉了上去。笛子用手撑着窗台,快乐地摇晃自己的双脚。楼下是家里的院子,院子里的栀子花开了,花香清幽地飘了上来。关于那个夏天的记忆,就这样溢满了栀子花的香味。

一种本能的以为,不需要以为的以为,这味道,是永远不会改变的味道。

玫瑰花精(九)

在事情没有发生之前,我们都不愿意相信,我们生活的状态还能以另外的一种方式存在——以一种我们完全陌生的方式。

那是冬天里的一个绵雨天。

这个城市冬天不会下雪,却时常弥漫着阴郁的绵雨。

连绵的细雨一直这样落着,没完没了,城市里所有的一切都被这雨浸泡了,发酵了,生出一股潮湿霉烂的气味。天空永远是灰白的,泛着有些陈旧的黄,低低地压在头顶,抑郁得很。不远处电厂的大烟囱里,缓缓升腾着粗大的黑雾,缓缓爬上了天空,积聚在那里,久久不会散去。

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到处都是那股潮湿腐烂的气味,还阴冷得很。

笛子把自己的脸藏在秧秧送给她的蓝色横条大围巾里,只露了眼睛,在路边拥挤的小摊位之间,挤着向前移动。

不过五点多钟,天已经要黑了,笛子穿梭在人群中,不停地看四周的一切。卖廉价袜子和廉价内衣的摊儿密密地排列着,和菜摊、水果摊挤在一起。摊贩们把裂了口的手插在口袋里,和在附近租房的学生激烈地讨价还价,嘴里喷出的唾沫星子和白雾,很快地融合在那潮湿的空气里。

笛子喜欢看那些美院的学生,他们已经融进了那潮湿腐烂的环境里,成为里面闪着微光的一点。在冬天,男生大都显得十分邋遢,长长的发,发硬了的牛仔裤和牛仔衣,沾着雨水和泥点的笨重靴子,通常都有一张模糊不清的脸。女生们爱穿着那些年流行的方格短裙,或是灯芯绒的能把手插进兜里的大摆裙,有些冷,但还清爽。

笛子曾经在这些人里面发现过秧秧,她和那个叫刘萧的漂亮男孩一起,令人惊喜地像大人一样相拥着从人群中穿过。

进了校园,眼前冷清了许多,林*两侧的树木都枯了,苗圃里的花也大都枯了。有三三两两的学生经过。

远远的,笛子就看见章一牧的父亲急冲冲地走了过来。这些年他老了很多,并且越来越邋遢,头发长而凌乱,少见阳光的脸异常苍白,并且带着病人一样的菜色。他穿得少,一件土灰色的开衫毛衣里臃肿地参差不齐地挤着几件毛衣,袖口上吊着一截朽了的线头,下摆处露出里面有些发黑的衬衫,一条膝盖拱起老高的灯芯绒裤子在风里面有些虚张地前后摇摆。他把手插在裤兜里,身体前倾地疾步走着,那长长的发就在头上有节奏地抖动——颓靡得很。

章一牧家在章一牧失踪以后,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章一牧的母亲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几乎跑遍了大半个中国,慌张忧虑得像在突然之间苍老了十岁。

章一牧家里从此就没有快乐了。两年以后,精神脆弱的章母和章父离婚。章一牧的奶奶去了大儿子家,现在章一牧家里,就剩下了章一牧的父亲一个人,那些家具也随章母搬走了。那房间笛子去了两次,里面就剩了一张沙发一张床,几间房间都放着画和画框,还有地上堆着的书籍。

从此章一牧的父亲就把所有的精力都用来画画,画“当代”范畴的画,渴望着自己的作品有朝一日被大画商赏识,然后事业到达理想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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