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孟同学。”雪容正色说,“你这个总拍人马屁的习惯要改啊。”
“那怎么行,我在你这练习好了,回头才能拍领导的马屁,才能升职加薪养老婆不是吗?”孟良程比她脸色还严肃。
“不跟你狡辩。”雪容嗔笑着别过脸去,“说不过你。”
“说不过我就老老实实跟我走吧。晚上带你去看高雅的话剧去。”
雪容无所谓地应了一声“哦”。
到了先锋剧院他们才发现观众比想象中少很多,本来就不大的剧场里只有四五成的上座率,开演以后,孟良程索性拉着雪容挪到了第一排,离舞台只有几米的距离。
而这戏确实是够先锋,简介上说是从国外翻译过来的剧本,大部分时候都是台上的演员在演独角戏,念着大段大段生硬晦涩的对白,连对手戏都很少,雪容一边硬着头皮听,一边忍不住凑到孟良程耳朵边上问:“怎么想起来买票看这样的剧啊?”
“嘘,不是买的票,人家送的。”
雪容刚想问是谁送的,却忽然听见台前的音响里传出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死亡,并不可怕。因为活着的时候,我已经感受过死一般的寂寞。而地狱,更不可怕,人间才是会将人活活折磨致死的地方……”
她怔在那儿,看着一个穿着黑袍的身影从舞台深处走了出来。
陈洛钧演一个犹太人的鬼魂,贴着一把大胡子,脸上涂满惨白的油彩,整个人都被裹在一片灰暗之中,唯有星亮的双眸在灯光下流着异彩,那平时冷静温和的目光陡然凌厉深邃了许多,从左至右,慢慢地扫过观众席的后方。
他的台词,也是大段的独白。字正腔圆的声音,带着平时没有的暴戾和邪气。那样强大的气场,熟悉而又陌生,一瞬间就让她忘记了呼吸,只是牢牢地抓着座位扶手。
渐渐地,她被他带进了戏里,眼眶盈满泪水。不知道是为了台上他扮演的那个角色,还是为了他这个人。
他其实并没有看着台下,可雪容却觉得他好像看见了自己,对上了她的目光,紧紧盯着不放。
仿佛只是一瞬间,她忽然看见自己的心,洞若观火,清晰异常。
不论她如何逃避,如何躲闪,她终究逃不开这双眼睛的目光。
他就是有这样的力量,让她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就忘记了周围的一切,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和她两个人。
戏演到最后,是陈洛钧的这个角色结束了在地狱里的审判,要被推入烈火之中,灰飞烟灭。他沿着舞台中央的台阶走到最高处,接着纵身一跳,便消失在了视线里。
雪容情不自禁地咬紧了自己的嘴唇。明知道这台上的一切都是假的,可这一刻,她眼眶里一直蓄积的泪水还是无可抑制地涌了出来。
演员谢幕的时候,陈洛钧站在台的中央正对着雪容的位置,朝台下深深鞠了一躬。他的神情有些怔忡,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角色里拔出来。大幕渐渐合上,两侧的演员陆续散去,只有他仍站在原处,静静地看着离场的观众。
雪容站起来,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他现场的演出,他以前从来没有请她看过自己的表演。
而台上的他,如此陌生,仿佛换了一个灵魂,带着居高临下的气场,好像这整个世界都在他脚下一般,强大得让人不敢逼视。
从剧场里出来,雪容站在门口等孟良程开车过来。
陈洛钧站在剧场侧面的角落里,还穿着刚才上台的一身黑袍,远远地看着她。
她似乎感应到了他的目光,慢慢地转过身来,也看见了他。
见她回头的那一刹那,他惊喜地觉得,她会像以前那样奔到他怀里。
可是她没有。她只是回头跟他对视了许久,却又像没看见他似的重新转回了头,上了另外一个人的车。
“咱们以后还是别来看什么话剧了吧。”雪容上了车说,“剧场里太闷了,我头昏。”
“行。以后老老实实看电影呗。”孟良程不以为意地开车上路。
一路上雪容都没再说过话。
她看着窗外的街景,闭了眼睛再睁开,可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全是陈洛钧在台上的样子。
连夜里做梦,都是他涂满了油彩的脸,抓住她喊“容容”。
而她自己则狠狠地一遍又一遍地甩开他的手,转身就上了飞机。飞机轰鸣着上天,他站在原处,被熊熊的大火吞灭。
折腾了一夜没有睡好,第二天早上起来,雪容眼睛都是肿的。
雪容的室友林晓琪眼睛比她还肿,吃早饭时一直没有说话。
“你怎么了?”雪容小心地问。
“我跟Micheal分手了。”林晓琪的眼泪眼看就要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