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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红枝(79)

她,二十一岁了。想着那年去国离家,不过十七岁。

然就在册封礼的前两天,红枝忽地说想要回一趟家。拓跋焘无甚疑虑地应允了下来,让长孙旃送她回汝阴公府。

天空湛蓝高远,初冬的微冷倒让人清醒。红枝缩缩手,抓着包袱上了马车。狐狸旃朝她笑笑,拿了个小毯子给她裹起来。红枝低眉兀自想了会儿,忽道:“我想去太学。”

长孙旃神色些微一滞,复眯了眼笑道:“想念阿谨了?”

红枝也不答话。长孙旃道一声:“好,就送你去太学。”说罢看看她,这样的徐红枝真是让人觉得陌生。

感觉马车跑得很慢,红枝挑了车窗帘子看了看窗外,天蓝得虚假,孤雁掠过时漂亮的弧度令人心醉。她眯了眼,心想,真是美得凄凉。

“哎。”长孙旃忽地叹了口气,“这一个个都嫁了,境况与往日大不同了。”

红枝扭过头看着他,伸手抓了抓脸颊,有些痒,像是被虫子咬了一般。

她忽地浅笑笑,道:“几年了,你还是守着那个内廷散职混日子,就没有做过打算吗?”

长孙旃被吓到。徐红枝竟然问得出这样有深度的问题,开始考虑人生之路了。

“有什么好打算的,人生这样短,可以玩的时候呢,就好好玩。”他哼笑一声,“你以前不是没心没肺整天玩?这下要嫁人了,倒转了性子。”

“毛线。”红枝没好气地嗤了一声,“那叫少年不识愁滋味。”

“噗。”长孙旃摸摸下巴,“啊,下巴又要笑掉了怎么办?”

红枝一扭头,继续看窗外,干脆不理他。

她微微垂了眼帘,抓紧了手里的包袱,又蹙蹙眉,为何每次要逃走的最后关头,总是要见到这只死狐狸。真扫兴,真晦气。

她想起进宫前的某天清晨,真真说的那句“你若是不愿意待在宫里,我便带你走”,便想着立刻到太学拐走真真,去别的地方过日子。去北燕国也好,胡夏也罢,再也不要待在这里了。

她想来想去终于想通的问题就是,只要不被关进深宫,去哪儿做什么都无所谓。她给拓跋焘留了封信,就搁在住处的梳妆匣里。不论看到与否,也算是有个交代。

到了城东太学时,已是傍晚。长孙旃看了看太学门口停着的马车,意味深长道:“我便不送你进去了。”

红枝点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临了,转过身鞠个躬说道:“再见。”然她心里想的却是——死狐狸,我们再也要不见了。

长孙旃笑笑,上了马车还打了帘子瞥了她一眼。那时她已转过身,进了大门。

太学里连个人影都没有,学舍安静得像一口枯井,走廊下落了一地的黄叶。红枝算算,这会儿恰好是旬假,正是太学最安静的日子。她四下寻不到人,最后走到伙房,一样冷冷清清的,只有一个眼生的小仆靠着灶膛取暖。

“知道谨师傅去哪儿了吗?”红枝问他。

小仆摇摇头。

“那阿添姑娘呢?”

小仆再次摇了摇头。

红枝叹口气,自己这是遇到哑巴了吗?于是她抓着包袱便往外走。天色渐渐暗下来,风吹着地上的萎叶,卷起来,翻滚几下,又落下去。她一个人站在这偌大的学舍里,四围毫无人烟,转了个圈,依旧什么人都见不到。

可是门口明明有辆马车的,看着好似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是谁家的。

天色愈发暗,红枝爬墙头,坐在围墙上晃着双脚。从这里刚好可以看到太学全景,颇有一种满目山河空念远之感。她自以为是地文艺了一下,裹紧了身上的衣服,远远看着大门口,等着真真回来。

自从上次爬过墙之后,这里又搭起了垫脚石。红枝觉得甚是奇怪,想想大概是太学的那帮死孩子重新搭的。此番坚持不懈、不畏强权的精神真是难能可贵啊。不错不错。

一弯新月挂在空中,只有微微弱弱的光线,她强打起精神坐着,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掉下去了。这次可没有真真当人肉垫子啦,红枝仰头看看天,一颗星星都没有,枉费白天好得出奇的天气。

就在她困顿地都想要爬下去的时候,远远地看到有人推了大门进来。红枝微微怔忪,看到西平似醉非醉地倚着刘义真,西平似是在讲着醉话,模模糊糊听不大清楚。她又忽地蹲下身抱着膝盖哭起来,刘义真伸手去拉她起来,与她讲着什么。

红枝想,原来门口的马车是西平的。而西平这一身装束,看上去像是宫人的衣服。她是偷偷溜出来的吗?

红枝忽觉得难过,她可以弃拓跋焘远走高飞,可是刘义真——会因为挂念西平不肯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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