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沼泽里的兰花(2)

一切倏然间停止了,我听见了他的喃喃自语。

你还太小,还不懂爱。

是的,我还太小,我不懂爱。我只知道我有一副女孩子的躯体,而你喜欢的却是男孩子,你让我该怎么办。

这是我们距离最近的一次,我们相隔甚至不到十公分。我闻得到他身体上独属于年轻男子的青涩的的体味。小小的心如同六月里的蜜桃饱涨得恨不能溢裂开来。如果时间就此停住该有多好。因为我不仅丝毫不期待那即将如百合花般盛放的少女的身体,甚至恐惧。

很快,我知道我不需要再担心什么了,因为他走了,就像他来到一样,沉默,没有暗示。

外婆告诉我,他坐火车走了,离开了这里。

我跑出去,看着铁轨笔直地蔓延向远方,无始无终,突兀而生硬地将视野割裂成两个部分。我的背后,傍晚时分的太阳如同一环火漆,封住了过去。

直到很多年后,我才知道,我和狄墨之间,正像这两条铁轨,注定只能各自向前,无法交错。人生中没有这样一个理想的点存在,能够让我们拥有交集。

于是,我也离开了这里。带着这段纯洁而暧昧的记忆回到城市。

我第一次看见兰生,是在我拍的照片里。

我习惯带着几万块的尼康,以一个偷窥者的姿态出现在各种地方捕捉各色人一瞬间的神情以及姿势,然后在暗室里用乐凯三号碳素纸把照片做出来。

我是在一堆惫乱混沌的影象中发现的兰生。不知当时是怎么调的焦,她的脸是清晰的,而身体,似乎是由于快门降下来的缘故被虚化了,所以她的脸显得格外有质感。

她留着男子一样的短发,有细长的眼睛,眼角微微上扬,很漂亮。高挺的鼻子,薄唇如刀,尖下巴。有种模糊了性别的美。

奇怪地,我被她强烈的吸引住了。于是我开始守株待兔似的天天都在她第一次出现的那家画廊门前蹲点,等待她再度出现在我的取景器里。直到第十七卷胶卷拍完,她再次出现了。她穿着一件G-STAR本白色男式衬衣,黑色休闲裤,LEVI′S的高帮帆布鞋,耳朵上有闪亮的耳钉,双手抄在裤袋里,嘴里叼着一支圣罗兰,闲散而落拓。

我兴奋地跟在她后面拍着,不想她猛然转身走到我面前,用一种很平静的陈述句语气说,你拍好了吗?

我措手不及瞪住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却听到她说,可去看你把照片洗出来吗,祈使句,她用的却是斩钉截铁的语气。

就这样,我认识了兰生,并且成了朋友。我们开始不定期地结伴去泡吧,喝咖啡,当然还有洗照片。偶尔我也会陪她去做一些疯狂的事,比如找来本市的地图,掷飞标,掷中哪里,周末就步行去那儿。或者预先在咖啡馆的某张桌子下放一个微型麦克风,录下别人谈话的内容,而我们则缩在一隅,啜着曼特宁或者哥伦比亚。然后取回麦克风,回去反复播放,她每每听得津津有味,待到厌倦才换下一个目标。

当然,我们有时候也会进行一些思想交流,比如谈论普鲁斯特,康德,博尔赫斯什么的。但是我们好像从未向对方谈起过彼此的生活,她不说,我也不问。我只是惊讶于她是如此与众不同。倘若把别的女人比作灌木丛的话,她就是一座森林,充满了各种惊喜与意外,我漫步其中,不知不觉得迷路了。我想我似乎爱上她了。即使她是一座黑森林。

只是我经常会有一种错觉。每当她注视我时,我总觉得她的眼睛仿佛透过我看着别的什么地方。这种感觉让我不安,也许是我多心了,毕竟从化学角度来说,爱情只是苯基乙胺、多巴胺、去甲肾上腺素和别的一些激素共同作用的结果。

除去这一点,我感到自己精力充沛,身心愉悦。我不知道如何描述这种体验,仿佛新生。的确,我已经许久不和狄墨联系了,也许我该和他开诚布公地谈谈了。没有结束,就无所谓开始,不是吗?

我无法控制对美的追求与占有。所以我不得不扮演一个不为人所理解的角色。

我迷恋同性身体那种略低的温度,清醒而节制,理性的经纬构成了男人的身体,于是他们便是可以了解和探寻的。而女人,旁逸斜出的枝枝桠桠削弱了她们的整体美,使得她们变得无法理喻。

我只能做一颗游离于正常轨道的小行星。我渴望遇到一颗与我相似的天体,然后交汇,在碰撞中灿烂陨落。可惜我碰上的都只是一些热爱肉体与黏液的家伙,直到我遇到乔。

他有一双与他的年纪不相称的清澈异常的眼睛,像极了好些年前我遇到过的那个小男生。他有健康的小麦色肌肤,宽厚的胸脯,磁性的嗓音。我迷上了他。他也喜欢我,毕竟我强烈的直觉告诉我我们是一类人。是的,我们气味相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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