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溶也低声说:“纵然是流放岭南蛮荒,也胜过一生潜逃。”
岳鹏举并未做声,好一会才说:“也罢,先看韩相公的处理事件。也算得到一点缓冲的机会……”
他话音未落,只听得叩门声。花溶去开门,只见门口女仆领着一个女子。女子一身缟素,夫妻二人都变了脸色,来人竟然是李巧娘。
岳鹏举迎上去,扑通一声跪下:“高太尉战死沙场,下官无颜……”
李巧娘本已双眼含泪,此时更是痛哭失声,急忙伸手去扶岳鹏举:“岳相公,奴家怎敢受此厚礼?岳相公请起……”
岳鹏举是武将,身高体壮力气又大,她怎么扶得起来?便也立即跪下,二人相对哭泣。花溶急忙扶起她,也红了眼眶:“巧娘,鹏举心里难受,就让他跪一下,以告慰英烈在天之灵……”高林等人牺牲得实在太过惨烈,岳鹏举虽然早已派人抚慰阵亡者的家属,发放抚恤,但被困在临安,根本没法亲自回去抚慰。
李巧娘被花溶扶起,两人合力又才劝慰岳鹏举起来。三人坐下,李易安这是第一次见到李巧娘,也是花溶以前的“情敌”,不由得细看了她几眼,见她虽然尚有泪痕,但眉目之间,却隐隐有一丝不安。李巧娘向她行礼,得知这个老妇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女词人李易安,也很惊讶。
李巧娘擦了眼泪,哽咽说:“奴在鄂州为夫君守孝。终孤独一人,无依无靠,只好回临安投靠岳夫人,乞怜岳夫人眷顾收留……”夫妻二人都吃了一惊,李巧娘提出这个请求,又如何拒绝得?
李易安暗地里皱皱眉头,岳鹏举看看妻子,花溶点点头,他语气十分镇定:“高太尉战死,下官自当看觑他的宝眷。巧娘,你只管在此居下,这怡园便是你的家,下官自当吩咐家人照料侍奉。”
李巧娘忽然压低声音,飞快地说了一句:“实不相瞒,奴家是奉命来此和岳夫人作伴的……”
正文 第366章 恶心的人
她只说得这一句便噤声。花溶等立刻明白,原来她果真是赵德基派来的。从洞庭湖到临安,赵德基显然是怕岳鹏举去楚州,自己夫妻二人逃遁,这是留下了自己做人质!
岳鹏举眼中冒出怒火,却强行忍住,向李巧娘行一礼:“多谢巧娘直言相告。”
李巧娘眼中又涌出泪来,低声说:“奴家本是烟花女子,当初并非奉太后命,而是奉张大官指使来洞庭湖。后来嫁了高太尉,时间虽短,却夫妻恩爱,他战死后,奴家伤心欲绝,更念及他的好,本想终生为他守节,不意又得张大官驱使……”
李巧娘虽然不过一风尘女子,但歪打正着嫁给高林,高林一表人才,对她又十分爱惜,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竟然真正爱上了高林。她抽泣着说:“奴感怀高太尉的恩爱情分,在洞庭和鄂州也见识了岳相公和夫人的高洁品行,这次被逼无奈,实在非出于本心……”
张大官自然是张去为,他的指使,就是皇帝的指使。岳鹏举夫妻虽然早就疑心李巧娘的身份,但听她说自己竟然不是奉太后之命,而是奉皇帝之命时,还是十分震惊,原来,赵德基的猜忌,在这之前就已经严重到了这等地步。
花溶慢慢说:“既是如此,我就先留下和巧娘为伴……”
岳鹏举再也沉不住气了,按照手诏上的命令,明日就不得不启程,但若花溶不走,岂不是真正要留下做“人质”?
“十七姐,你必定得跟我一起走。”
“可是,如今皇命在身,又如何走得了?”
李易安慢慢说:“依老身之见,十七姐可以先留下……”她跟花溶此时已经情若母女,称呼上也早已有了改变。
“既是还派鹏举去楚州,秦桧这厮就还不会那么快动手。鹏举先离开,见机行事,十七姐再想办法脱身,也许会稍稍容易一些。”
花溶点点头,若是一家三口公然抗命同行,岂不是摆明了“抗旨”?岳鹏举听得有道理,冥思苦想许久才下定决心。
这一夜夫妻二人都是辗转反侧,却谁也说不出话来。到半夜,花溶还是忍不住说:“鹏举,你不必担心我,‘他’想必还不至于要杀我。你一旦出去,能不回来最好就先不回来了……”
岳鹏举心里更是难受,搂住妻子,只觉戎马一生,到此时竟然连妻儿都难以保全,不由得流下泪来。
花溶轻轻伸出手擦在他脸上低声说:“鹏举,你在外才能想办法。你放心,只要有机会,我一定立即出来寻你。”
岳鹏举点点头,此时心里已经慢慢有了计较。第二日,便辞别妻儿,随张俊到楚州。
韩忠良自从被罢免兵权后,天天在家郁郁寡欢,这一日,他召集了几名妻妾一起宴饮,听得亲兵报告说于鹏来访。他对岳鹏举身边的几名文士都很看重,听得是于鹏,立即将他领进内室书房密谈。于鹏将耿著下狱的消息一说,韩忠良目瞪口呆,此时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皇帝不止是要罢自己的兵权,还要自己的命。于鹏当即为他筹划一番,韩忠良片刻也坐不下去,顶着中午的秋阳就骑马去见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