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王看着他满脸的沧桑,眼前那么恍惚,仿佛当年海岛上的狡黠少年,岁月匆匆,竟然让他已经比自己更加苍老。而他紧紧地握住的,不过只是那双手——只剩下她的那双手而已。
“咳,小兔崽子,听说那个什么铁木真都杀到益州(成都)了?”
“正是。扬一益二,益州连靖康大难时都不曾被金军攻下,这一次,却遭到如此残酷的大屠杀。铁木真这个杀人魔王,已经攻下了西方诸城,现在正全力以赴进攻中原,照他们如此屠城下去,我中原百姓,亡国灭种,祸在眉睫。我已经接到吴氏家族的求救信,希望联手反击蒙古大军的侵略……”
秦大王想起被追赶得如丧家之犬的金兀术,彼时上山下海威震四方的金四太子,今日却落魄到无家可归,眼看着大金的皇帝也被人家捉走。天下大事,谁又说得清楚?在随时发生的百万大屠杀之下,个人恩怨,爱恨情仇,变得那么微不足道,杀不杀金兀术,又有何干?
他的目光,终于看向花溶,可是,还是没有正视,只是淡淡的一瞟,却那么清晰地看见,她还是穿淡绿色的灰衫子,脚蹬淡红软底小官靴,背一只弓,插一壶箭,发髻挽起,脸上已经彻底消失了那层憔悴之色,满面红晕,无限的生机活力,无限的风情柔媚。
纵然是微笑的那种鱼尾纹,也是充满了温柔,充满了喜悦。
在历经千辛万苦后,她终于迎来了一个女人最好,最美丽的真正的年华——仿佛青春,才刚刚重新开始。
那是瞎子都能看出来的,是他——是她身边那个握住她手的男人给予她的灿烂。每每,她在他身边,才会真正怒放,一如玫瑰般璀璨。
秦大王移开目光,淡淡道:“你呢?你也跟着他去送死?”然后,也不等她回答,自己就回答了,“也罢,你也就是个送死的命,老子早就知道……”
花溶面上露了笑容,乱世纷纭,谁又不是送死的命?
所幸,竟然还有这一方净土,让儿子们栖身。让他,也安度晚年。
她忽然走过去,举起手放到秦大王的头上。秦大王一怔,她已经巧手如斯,替他叠好了头上的山谷巾,声音似水:“头巾歪了,我给你弄一下……”
话音未落,她已经退了回去,拉着了身边之人的手,紧紧地,满面都是笑容:“文龙,小虎头,你们要好好孝敬阿爹。”
两个孩子狠狠扑过去,终究是母子,父子之情,飞将军的大手伸出,狠狠地,狠狠地搂住他们,哈哈大笑:“我这一生,已经足矣!”
我这一生,已经足矣。
秦大王看着他伸出的手上,那种蜈蚣一般的伤痕累累,有些人,生来就是为了做英雄,而非是为了享受生活。而有些人,则是生来就是为了陪着英雄受苦,既然她愿意受苦,那自己还有什么办法呢?
海鸥飞处,岳鹏举夫妻已经走出老远,再回头时,但见潮起潮落,翻卷出的鲜红的贝壳,密密麻麻的螃蟹,海龟……小虎头双手捧着贝壳,陆文龙却举着一只海龟,两个孩子嘻嘻哈哈地,追逐着秦大王,不停地做弄着他,笑声传得老远老远……
但愿他的晚年,父慈子孝。
前面,又是一个火烧天,红彤彤的云霞,金灿灿地为这南方的天空勾画出一层灿烂的金边。
彼时,他身边只有她!
她身边,也只有他。
阔野处,是整齐的大军,云五、刘武、王奎、马苏等等……他们无一人退缩!纵然兵临城下,为的,也不是自己的享受,等待他们的对手,更是一个史前庞大的战争狂人。
纵然是前途茫茫,纵然是一代屠杀狂魔天骄铁木真,但是,他也只识弯弓射大雕,不是吗?
两匹千里马,在残阳里长嘶一声。
夫妻二人携手上马。飞将军大手挥出,大军进发。
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烟霞好景,归去凤池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