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80)
严华沉默着摇了摇头:“他们说我们可以一生一世,但最终我却在龙首原修了皇陵。”
可龙首原明明只有佛窟。
严华或许说得是别人的故事,又或者是前生的故事,而在菩萨前忏悔前生,是最合适不过了。
她微微抬起眼眸,对上菩萨浑圆散着金光的脸庞,又何必问那么多?
回去时,军营乱了起来,是霍修带着龟兹国的俘虏到了。龟兹国王久久不肯归服,他对中原人的恨意深刻且莫名其妙。然而俘虏受到一定程度的善待,不必被捆在马后,疑惑忍饥挨饿,筚路蓝缕。
忽然,一个高眉深目的女子跳了出来,拦在严华身前,挑眉笑道:“嘿,将军,你刚刚去哪里了?”她似乎对严华很有好感,相较她的父王,本人并不在乎几乎被灭国一事。
严华没有理她,而是转过头对严阙道:“她是龟兹老国王的三女儿,龟兹公主。”
自他们走来,龟兹公主便注意到严华身边的严阙了,此刻,随着话音将目光移到严阙身上,见她身量虽没自己健硕,但是纤细柔顺,是另一种情致,皮肤白到发光,站在严华身边,说不出的粉状玉琢。
而严华,战场上说一不二的人,此时却好像有了掣肘,时刻留意着身边的人,温柔得不像话。
龟兹公主心中不是滋味,这时就听严阙道:“哥,我先走了。”
严华点了点头,公主一迈步拦在二人中间,目光在两人身上游来游去,最终得意微微道:“原来你们是兄妹?”
严华不语,她又道:“将军何时为她造一间金屋子?”
这下,严华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回头去叫赵志明:“还不把人带走!”此时严阙已经走远,没有听到进一步的争执。
只是过了一会儿,赵志明跟上来,小心道:“公主…别往心里去,我替将军送你。将军绝不是在意旁人如何想的,只是怕您担心。”
“不用说了,”严阙道,“我都懂。”
……
李息身体有所好转,靠在床头,读着军报,他身旁放着一碗汤药,误了服用时辰,眼下已经冰冷。
“最后,姑娘被那好看的将军抱上了马,就这么从大军面前离开了。”
长使将自己那日在城门前见到的一幕说与李息听,末了,久久没有等到答复,想来先生是累了。
李息身子前倾,双手轻轻磨着竹纹黄陶暖炉,他的手指白皙,就连指腹也不见血色。
他慢慢搭下眼帘,道:“消息传到了吗?”
长使一拍脑门,叹了声:“嗨,我怎么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对方说好。”
李息没再言语。
月色皎皎,但月光下的景色并不具备相同的婉约,山川河流野蛮粗犷--
是北境的景致。
苍老的古槐下,一道挺拔的背影,就像是幅墨画。
因为刚从战场回来,他的铠甲未卸,杀气也未退,尤其伴着这清冷的夜色,便足以使人不寒而栗。
李息脚下微滞,心中淡道:“还好不是敌人。”旋即,迈步向前走去。
二人之间隔了一段距离,影影绰绰,面目是无法分辨的。
李息的每一次呼吸,都会牵扯得伤口生疼,因以连胸口也仿佛有千斤中鼎,对着暗处,他开口:“如果你是认真的,就提亲吧。”
他睡了太久,痊愈后又一股脑投进晋州的防御,就连自己也无法分辨,这样是否必要。
而他如今终究是将话说出来了,一开口,竟察觉到一丝沙哑。
那人的肩膀动了一动,正向近处走来。
李息继续道:“在此之前,不要再做有失体统的事,这是我对你的警告。”
不知过去多久,对方仍旧沉默着,渐渐地,李息心中升起莫名的愤怒,他又把她当什么了?
“你是她的什么人?”
然而愤怒还未驱使他继续说下去,就听得一生冷冰冰的发问。第一瞬间,李息是感到诧异的,因这声音仿佛在哪里听过,想了想,没有头绪,他正色道:
“兄长。”
沉了一阵,补充:“我是她兄长。”
“兄长?”那人反问着,自阴影中走出,声音也随之清晰明朗。
李息抬头看去,心头一震,是严华!
严华神色平淡,语气从容温和,但坚定得不可撼动,他道:“那以后,就不劳李大人操心了。”
李息错愕着,张了张口,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良久良久,他才艰难地笑了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在见到严华那一刻,所有疑惑终于有了答案。
为何三万北府军销声匿迹,无名军又为何爬得这般高。无名军的首领一直以来隐姓埋名,徐匡凝却那么容易就自白了身份,以及一月来严阙的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