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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 王(76)

陆健儿最不缺少的就是钱,最不怕的就是请客,向着金玉郎一点头,他答道:“没问题。

下午我还有事要办,晚上六点钟,我派汽车过来接你。”

金玉郎站了起来:“不用你接。

你有事就去忙你的,反正这回我知道你回来了,我们又都是住在北京,将来见面日子多着呢。”

他拍了拍陆健儿的肩膀,陪着他往门口走。

及至把这陆少爷恭送走了,他灵机一动,也出了报馆大门。

这一天的傍晚时分,金玉郎和陆健儿在仙宫饭店的雅座里又见了面。

这回金玉郎明白自己为什么一直没有陆健儿的消息了——陆健儿已经和他不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原来这陆健儿现在出行是要带护兵的,而他下午所见到的陆健儿,还算是轻车简从、微服出行。

金玉郎不信这块榆木疙瘩能凭着他自身的本领,获得这般身份和地位,就算他是老树成精也没用,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父亲又升官了。

他立刻就想重拾自己和陆健儿的友谊,可转念一想,又意识到陆健儿现在肯定不缺朋友。

物以稀为贵,朋友也是如此,自己如今在陆健儿眼中,大概算不得什么可贵的人物,所以这事还急不得,一旦露出了趋炎附势的丑态,岂不是更要掉价? 心里噼里啪啦的拨了一通算盘,最后这金玉郎进入雅座,对待陆健儿是半句客气话都没说,只笑眯眯的把手伸进怀里,掏出了一瓶洋酒,然后将酒瓶郑重的送到了陆健儿面前。

陆健儿接过酒瓶,去看上面的标签,看过之后笑了:“三十年的白兰地,很好。”

金玉郎这才走去角落,将大衣帽子脱下来挂上了衣帽架:“下午买的。

这里的菜不错,但是一直没有好酒。”

然后他转身走到陆健儿旁边,坐了下来:“可惜我只能喝一点点。”

陆健儿问道:“你当年不是海量吗?我第一次醉酒,还是在你家里呢。”

他做了个冥想的姿态:“记得那是夏天,到你家里本来是想喝冰镇果子露,但是没找到果子露,你就拿来了一瓶葡萄酒,是吧? “就因为当年海量,闹到了胃出血,差点丢了命,所以如今再怎么高兴,也只能喝一点点了。”

说到这里,他压低了点声音:“怎么外面还有大兵站岗?进门的时候瞧见那两个兵,吓了我一跳。

你当年说你去德国是学习军事,现在毕业回来了,是不是也当军官了?” “没有没有。”

陆健儿连连摇头:“我在德国也不过是混日子,没有什么成绩。

现在回了中国,也无非是给家父做做助手,处理一些杂事。”

“那,德国话你总学会了吧?” “也是马马虎虎。”

金玉郎听了这话,认为陆健儿并非谦虚,以他的眼光来看,这位陆大少爷本身就是个马马虎虎的存在,若真能精通点什么,才叫奇了怪。

右眼眼皮忽然跳了一下,他抬手揉了揉眼睛,结果放下手后,眼皮又是一跳。

他心里纳罕,心想自己这眼皮跳得奇怪,就算右眼跳灾吧,可这灾又会落到谁身上呢?自己身上?自己近来本本分分的,难不成金效坤又惦记上了自己的小命?不是自己,就是别人,可自己唯一的至亲——名义上的——就是太太傲雪。

太太遭灾倒是没关系,甚至还算是个乐子,可以让他看着解解闷。

猛然间的,他想起了那两个姓段的,一颗心登时扑腾腾的大跳起来。

真的,怎么把那二位忘了呢?那二位不正是一对惹事精的化身吗?可现在是急也白急,谁知道他们又玩到了哪里去?况且陆健儿还等着和他继续叙旧呢。

金玉郎这眼皮,跳得当真有缘故。

在他和陆健儿分享那瓶三十年的白兰地时,几条大街外的小翠芳家中,灯火通明,室内温度已经升到让段人凤汗流浃背。

她的短发湿漉漉的向后梳过去,紫缎子马甲箍着她薄薄的腰身,马甲也透出了似有似无的汗意。

她站着,段人龙在一旁坐着,胳膊肘架上赌桌边沿,他和妹妹各走一个极端,段人凤越是热,他青白着一张面孔,越是冷。

两人对面,是一贯和蔼可亲笑眯眯的连毅师长。

连毅上身只穿了一件月白绸子的单褂,领口解开了,袖口挽上了,他的额头上也见了汗,并且是罕见的没了笑模样。

赌桌桌面平平的紧绷着一层暗绿呢子,电灯光亮到了夺目的程度,将桌上的几行骨牌照耀得生了辉。

四周静静地站了一圈观众,全都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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