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所谓的“感动”就更无从谈起。
在这个时空外出旅行实在算不上美事,但是这位年青的,至少看上去三十来岁的壮年期游吟诗人,虽然衣服和头发上沾染尘埃,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但近距离也没散发出什么明显的体味,指甲缝隙内也很干净,甚至头发也不算油腻。
显然这是一位不久前刚刚沐浴过,且难得在野外奔波都十分注重个人卫生的女人。
现在已经是六月末,天气可以算得上炎热,户外奔波消耗巨大,如果不能及时补充能量,必然形容狼狈。
但云漠还注意到,灰鸦的嘴唇虽然有些干燥起皮,但眼神却依旧非常清明坚定,开口时也保持着相当的理智和思维逻辑,证明她并没有严重脱水、断粮……
也就是说,这一路上她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考虑到现在的气候状况和整体人类分布情况,显然灰鸦具有相当强悍的身体素质和应对能力,绝不是什么手无寸铁的柔弱文艺青年。
想到这里,云漠的视线落到灰鸦背后。
那里有一个灰色布条包裹的细长条。
作为游吟诗人,按理说六弦琴才是最宝贵的财富,但刚才的用餐过程中,灰鸦分明随手放下了琴,却始终没有解开那个长条。
甚至自始至终,灰鸦都只用右手用餐,左手貌似不经意的垂放在身侧,手指始终徘徊在长布包附近。
如果没有猜错,那应该是一把细剑,云漠想。
“用那个抵账吧。”云漠指着长布包说。
果然,灰鸦的面皮立刻抽搐了下,疯狂摇头,同时将身上所有的口袋都掏了个底儿朝天。
“咕噜噜……”
几枚造型各异、分属不同国度的铜币、贝币先后落下,在藤桌上发出闷响。
店长霍莉伸长脖子看着,撇撇嘴,“我们只收取附近流通的银币和等价的兽皮、粮食、食盐。”
好穷啊!
灰鸦:“……”
穷就对了!
我是游吟诗人!又不是宝石贩子!
云漠啧了声,又指了指她的月牙六弦琴,“那就……”
“我可以留下洗盘子!”灰鸦斩钉截铁地抢答,并开始手脚麻利地收拾起餐具来,动作十分娴熟。
显然,在过去的无数个日夜中,她曾用这一招频繁混吃混喝。
说话间,几名身材高挑的精灵进入甜品屋,在门口处投下大片阴影。
从甜品屋的生意稳定下来之后,云漠就很少在营业时间出现,今天难得在这里见到她,精灵们下意识多看了几眼,顺带着将灰鸦收入眼底。
为首的紫叶歪了歪头,翠色长发流水般倾泻,闪亮的眸底有片刻茫然,似乎是某些被时光掩埋的记忆翻滚着跳了出来。
很快,精灵走了过去,“咦,你竟然还没死?”
灰鸦和云漠齐齐回头,前者盯着紫叶看了会儿,发出一声恍然的“啊”,旋即悲愤道:“为什么我一定要死?!”
紫叶眨眨眼。
大约是因为很少有熟悉的人类一直活到战争结束吧。
作为长生种,精灵们的存在就像浩瀚森林中的大树、冷水河畔的巨石一样,早就习惯了安静目睹时光流逝。
一切生老病死在精灵眼中都不过悄然一瞬。
哦……
云漠摸了摸下巴,迅速对灰鸦的定位做出调整,“刷完之余,你主要负责维持秩序,用餐高峰期再给大家弹个小曲儿、唱点民谣什么的。”
近来甜品屋名气激增,偏偏天气炎热后许多品种不能做了,为争抢日益缩减的零售份额,店铺内外一度出现骚乱。
集市期间尚可以依靠联合巡逻队维持秩序,但现在并非集市,普通居民武力值偏低,就需要云漠这个魔法师偶尔露面……
不是什么大事,但难免令人烦躁。
能在精灵心中留下痕迹的,必然不是简单人物,只刷盘子可惜了。
“啊?”灰鸦傻眼。
怎么转眼又加活儿了?
所以我只不过吃了一顿饭,就又要刷又要打又要弹又要唱?
“包吃包住,且新款甜品享受员工内部优惠价。”云漠平静道。
“好的,领主大人!”灰鸦眼底瞬间迸发出炙热的火焰。
完全没有问题!
紫叶:“……哼!”
多么谄媚的嘴脸!
真不愧是跟地精打架的族群!
享受过后世便捷科技和交通的云漠完全无法想象这个时空的游吟诗人平时过的什么日子,但显然灰鸦对一切陌生事物都有着惊人的适应速度。
入职当天,灰鸦磕磕绊绊;
入职次日,灰鸦能熟练背诵全部菜单和特色……
入职第四天,灰鸦就能一手举着还带着泡沫的盘子从后厨冲出来,另一只手挥舞着神秘的细布包赶走恶意插队的“黄牛”。
入职第六天,云漠过来巡视,正裹着头发扫地的灰鸦朝角落里的一桌人怒了努嘴儿,“税务官。”
对这个群体的到来,云漠早有心理准备,听见倒也不惊讶。
只是……
无论什么背景,税务相关都算肥差吧,不说养得膘肥体壮,总该有点人样,可那几位,尤其为首的两位,脸颊深深的凹陷进去,稍微有点动作衣服就贴在身上,都能看见清晰的肋骨印儿!
简直可怜,活脱脱像个难民了!
不过回忆起当初自己来时遭的罪,还有原主去世的原因,也就没什么不能理解的。
对新阿索城的传言,奥菲三世半信半疑,特意让税务官安排信任的下属亲自前往查明情况。
天气渐渐热起来,阿索城又偏远,中间全是数十年无人维护的烂泥巴路,野兽比人还多,注定了是一项苦差事,谁都不愿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