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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中歌(57)

作者:六耳圆圆 阅读记录


汪直聽他話裡沒有責罰的意思,暗暗松瞭口氣,隻是仍不敢起身。

朱見深倒從龍椅中站起瞭身,負手踱步出來:

“世人總喜歡以、以黑白定論善惡,其、其實真正的純黑純白、至善至惡之人,有多少呢?”

“是啊。”汪直深以為然,“黑白的界限,善惡的邊緣,哪有那麼清晰啊,世上大多數人都是善中有惡,惡中有善,黑白混雜在一起,活成瞭灰色。”

“朝臣們整、整日裡參這個參那個,一個個嘴上正義凜然的,可、可他們自己就真的幹凈嗎?哼,朕活幾十年,早看明白瞭,於謙那、那樣的聖人鳳毛麟角,百年難出一個,剩下的都是俗人,存、存有私念在所難免,不過是輕重有別罷瞭。”

一抹諷笑漾在唇角,朱見深的目光落在跪地的年輕宦官身上:

“朕心裡有數,不、不管他們參你多少折子,列下多少罪狀,卻、卻從未有人說你貪墨受賄,中飽私囊,可見你私心不重。”

汪直唏噓道:“奴婢年輕氣盛,辦起事來從不把他們放在眼裡,暗地裡不知樹瞭多少仇敵,若非萬歲聖明,隻怕早被他們拉下馬瞭。”

“年輕就、就該氣盛,朕少年時也想這麼肆意,無奈......”

朱見深眼神一黯,從這個年輕宦官身上仿佛看到瞭另一個期許的自己,除瞭萬貞兒,屬在他面前講的話最多,默瞭一下,擡起下顎微笑:

“總之,看你在外邊沖沖殺殺,朕、朕也暢快。”

汪直由衷拜倒:“有萬歲爺這樣通透的主子,是奴婢幾世修來的福氣。”

朱見深擺擺手:“別跪著瞭,起來吧。”

“謝萬歲。”

汪直站起身,朱見深又拍拍他的肩,語重心長道:

“你呀,就是心高氣傲,若、若像別個那樣勤送禮常登門,結黨連群,那些個朝臣也、也不會抓著你不放。”

汪直沉吟片刻,道:“奴婢回來,倒有個禮送,卻不是為結黨。”

“哦?送誰?”

“太子殿下。”

“何故送他?”

汪直垂眸:“奴婢不敢欺瞞萬歲,太子生母與奴婢同族,因此奴婢對他總存著一絲憐愛,盼他早日成材。”

“那你所送何物啊?”

汪直從懷裡掏出一條珠串,雙手呈上:

“佛珠手串。”

朱見深拿起那串佛珠,輕輕一嗅,一縷醇厚悠然的香味躥入鼻間,沁人心脾綿延不絕,耳邊傳來汪直的話語:

“太子殿下十歲那年在東苑騎馬,因為日頭太烈,整個人從馬背上暈倒摔落,給太後心疼的,此後就再沒讓他上過馬背。可太子殿下一向上進,今年眼瞅著都十五瞭,如何肯就此罷休?奴婢聽說他曾背著太後,悄悄去東苑學馬,隻是畏陽怕光,總是不順。這回去河南,恰有一個官員獻上此串,說是上好的沉香所制,聞之靜氣凝神,可驅散雜念,奴婢一時起瞭私心,就昧下瞭它,想著送與太子殿下,希望能在他學馬之時,幫他抵擋日光的迫壓。”

“嗯......”朱見深遞回珠串,“你、你這私心也是好心,朕這當爹的,也盼他好。”

汪直雙手接過:“萬歲一片愛子之心,太子定不會辜負您所望。”

朱見深笑瞭一下,望向窗外春光:

“今年春獵,帶、帶上他,讓他好好練練馬吧。”

旌旗飄飄,車輪轆轆。

皇傢車隊氣勢如龍,攪起滾滾塵煙,由遠及近,徐徐盤踞於行宮門口。

值守在南海子的一衆宮人恭敬跪於兩側相迎。

而夢齡這個連品級都沒有的末等宮女,隻能跪在人群最後頭,低著腦袋,不敢亂瞧,更不敢亂言。

耳旁隻聽窸窸窣窣的掀簾聲,想是宮裡的貴人在依次下轎,須臾,一個威嚴略有些磕絆的男聲傳來:

“平身。”

“謝萬歲。”

前頭的宦官女官呼啦啦起身,夢齡也忙跟著站起。

她頭一次見這等大場面,不免有些興奮,忍不住透過烏泱泱的人頭望過去。

隻見一群衣飾華貴的男男女女在宮人的簇擁下往行宮走去,其中三個人的模樣與她記憶裡的印象開始重疊。

最前邊穿著龍袍的中年男子肯定是皇帝,他恭敬攙著的那位五十多歲的婦人約莫是太後,而他的左後方,也就是他眼睛時不時掃過去的對象,那位同樣五十多歲的婦人——她一眼認出,那是尚儀局內談笑間風雲變色,令她深刻銘記的萬貴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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