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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语慰卿卿(40)

作者:重皿 阅读记录


摒塵的眼睛依舊十分美麗,像圓滿的月,岑寂而端麗。他好像什麼都沒說,又好像什麼都說瞭。

小善說瞭聲告罪,輕輕掀起他的袖角,她看見他的手腕旋即倒吸瞭一口涼氣。

那隻手腕上,刻滿密密麻麻的銘文,她不識字,但也知曉這樣大的面積,紋上去必定也是極其痛苦的。而在那覆滿銘文的手臂往下,整個腕骨處,都被可堪刑具的玄鐵手環緊緊扣住。往內的那一面,有密密麻麻的鋒利尖釘,因為常年被血水浸.淫,一層薄薄的鏽痕覆蓋在上面。

這哪裡是佛子,這分明比最苦痛的囚犯還要不如。

她忽然想到,她問摒塵痛不痛,摒塵看向她時不解的眼神。

或許早在這麼多年的磋磨當中,他早已忘記什麼是痛,又或者並不知道不痛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的。

小善心裡一陣酸澀。

她不敢再看,輕輕落下他的衣裳,讓那雪白的袍衫覆蓋住那駭人的傷痕。

兩個人之間默契地不再提及治傷和摒塵身上的一切。

自那日過後,摒塵又是很久的銷聲匿跡。

偶有一日的空檔,小善在院子裡收拾那些被饅頭作踐的不成樣子的蘭花,就被突然出現的罪魁禍首叼住裙角。

“怎麼瞭?”她將它抱起來,審視著這隻肥貓,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饅頭卻突然從她身上跳下來,走一步,繼而回頭看看她。

小善試探性跟著它往前走。

饅頭喵喵叫,頭也不回地疾馳起來,隻是始終保持著一個能讓小善追上的距離。

它帶著小善打開院子裡的那個角門——那是通往後山的路。

小善隻猶豫瞭一瞬,便又跟上它的腳步。

她簡直懷疑這隻貓是不是誕於後山的精怪,不然怎麼能夠找到一條修整如此幹凈的上山路。

她邊喘邊追,隻覺得肺髒都要炸掉。

上山之後,饅頭停下,圍繞著她開始轉圈喵喵叫。

小善擡眼,被眼前景象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她一瞬失語,匱乏的腦袋裡隻能搜羅出為數不多的字來形容,“美”,這裡是極美的。

雪頂覆松,不似人間。

誰也不會想到,平平無奇的懷安寺後山上,竟然能夠拔地而起這樣巨偉的建築,好似月神宮殿,她踩上潔凈的發光的磚石上,簡直懷疑這裡的一草一木是否都是琉璃打造。

饅頭叼著她的裙角,大搖大擺地往裡面走,半點沒有可能會擅闖他人地盤的自覺。

小善有些畏怯。

忽然又想到摒塵曾問過她:要不要同他上山去。

腦海中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成型,她猶豫想到,這裡會不會是摒塵的寓所?

再往前

饅頭忽而急切叫起來。喵喵聲貫穿耳鼓膜,刺耳而尖銳。

小善的註意力被吸引。

下一瞬

她急奔上前。

小善是知道些摒塵不同於尋常人的身份,從他身上密密麻麻的銘文,再到受刑一般箍在腕骨上的“刑具”,皆展現瞭他不同尋常的身份。

她曾仰望這個高山之巔上的佛子尊者,但從未想到這樣的慘狀會在她面前發生——

高大美麗的青年佛子,雙眸緊緊闔著,好似玉做的人,如今卻微弱到隻剩一口氣吐息,他長長的睫羽掛著霜晶,乃至整個身體,冰冷僵硬到似非活人。

小善觸碰到他的身體時,被凍得打瞭個哆嗦。

他身上如寒冰般冷冽,這絕不是常人能有的溫度。

小善試圖推醒他,卻隻能從他口中輕輕的話中分辨出隻字片語。

是冷。

他也知道是冷。

她沒有考慮太久,便徑直上榻。

她平生隻有過一個男人,就是晏歸,除此之外,再未和旁人有過如此親密接觸。

然而如今,她卻已經顧不得這麼多瞭。

小善脫去外衣,讓自己冒著熱氣的體溫與他四肢交纏,試圖帶給他一星半點的溫暖。

剛一覆上去,就是徹骨的冰寒。

她哆哆嗖嗖,看向四周,連點兒能制造熱源的東西都沒有找到。

再打量著,瞥到瞭饅頭,將算盤打到它身上。

抿唇一笑,很稚氣。

嗲嗲喚它;“饅頭、饅頭來!”

天真不諳世事的小貓被她甜蜜嗓音吸引,以為是有什麼好事。

結果剛一上榻,就被整個貓塞到摒塵懷裡,同她的溫度,一齊過渡給摒塵。

饅頭整隻貓都炸毛起來,忍著沒有撓她,卻被凍得蔫蔫噠噠,生無可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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