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鲍德温四世中心]白马、草药与苍鹰(82)

作者:挽霞楹 阅读记录


“你知道目盲是什麽感觉吗?”鲍德温体力恢複一些,居然主动挑起话头,“并不是天黑了,视野一片漆黑,而是突然感觉不到眼睛的存在了,不知道要通过哪里去看。”

“听起来……你像是在谈论一种新奇的人生经历。”我苦笑着作出回应。

“算是吧。”鲍德温的声音很低很沉,气息不稳,并不在口舌上流转,而是直接发自肺腑,“好了,去把‘小希腊’叫来,是时候听完那两首民族长诗了。”

我出去把年轻的翻译官叫进来,他夹着两本厚重的书册——《伊利亚特》和《奥德赛》。鲍德温此前视力尚好时,一直没有耐心去读,认为古希腊语晦涩,其中的浪漫叙事压过了军备知识,不够实用。然而现在,他有时间去慢慢了解,却再也看不到早霞的玫瑰色手指,抚过神话里的黎明天幕了。

到能勉强下床,由人左右搀扶着站起来,到圣墓教堂去主持弥撒仪式时,鲍德温还顺带去了一次马场。在发现自己难以独力坐在马背上后,他干脆利落地放下了马鞭,将那匹乖顺的白马——没有赐名,送给了一直以来照顾它的马童哈桑。

“它的使命完成了,也没有死在战场上。”鲍德温的声音藏在面具后面,更显低沉,“多好。”

“陛下……”我感觉这不像是好。发现他走路有些踉跄,抢过其中一名侍从前去搀扶。

“苏莱曼,我没有遗憾了。”声音更轻了,耳语一般,“最后一战,是我赢了。停在这里,有何不好?只要西比拉和居伊……还有小鲍德温……”

“西比拉快要生産了,小鲍德温才四岁……”我语无伦次地说着,刻意压低的气声,像是夹着一丝抽咽,“请你……”

“西比拉……哦,真好。”鲍德温的声音终于明亮了些,“是春天吧?到那时我该去亚实基伦送上祝贺……也把小鲍德温带过去……对了,该给他选一匹……”

“慢慢来,不急。”

深秋时节,我将收获的曼陀罗种子放入碾钵,细细碾碎。黑色的种子在药杵的研磨下纷纷破碎,迸出的粉末却是洁白的。

我反複研磨,反複过筛,总也不能把黑色的种皮从白色粉末中尽数剔除。这瓶黑白相间的粉末最终放在了药箱最隐秘的夹层,我在瓶塞上刻了一具羊头骨,作为提醒。

这一年冬天,鲍德温的身体依然没有明显好转。居伊代掌军权之后,渐渐开始参知内政,终于在深冬时节,说服长老院把关押着的雷纳德放了出来——“事情已经过去半年了,我想雷纳德伯爵也该吸取教训了,王国西境无人把守,我们需要手腕强硬的人来带兵。”

雷纳德被放出来后,萨拉丁闻风而动,带兵离开了开罗,前去把守大马士革的门户。圣地情报网密布,消息总是会不胫而走,敌我双方都知道雷纳德近两年在不断地购买木材,暗地里制造攻城器械。所有人都知道,他为人锱铢必较、心胸狭隘,不是会对过往的仇怨善罢甘休的人。鲍德温近来放权,应是让他找到了可乘之机。

短暂的和平过后,战争再次爆发。

四十

四十

我们都以为,雷纳德此番行军方向定会是北上,在打了败仗的地方卷土重来。就连萨拉丁也是这麽想的,他命令弟弟阿迪勒在开罗和大马士革之间的商道上主持防务,做全了应对措施。

因此,在雷纳德展露其真正的意图之前,几乎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

十一月底,一个阴雨绵绵的午后,来自长老院的养鹰人到医院找我,想让我过去看看麦琪。“它最近不怎麽吃东西,瘦了很多。”我检查过后,没发现什麽问题,突然想到,这只苍鹰是鲍德温十三岁时的生日礼物,算来也有九岁了,苍鹰的寿命至多十几岁,它已然步入了老年,身体机能衰退是正常现象。我把结论告诉养鹰人,冒雨走了出去。

鹰犹如此,人何以堪!

心情也像是低空中滚过的积雨云,阴晦而沉重。

在我目力不及的,外约旦一带的土地,此时正有一行人冒雨前进。雷纳德正乘着宽大的四驾马车,带领军队用骆驼运送巨大的木制器械。方向不是朝向大马士革的东北,而是南辕北辙的西南。他们悄无声息地从耶路撒冷的南部经过,又绕过亚实基伦,来到红海边沿,这才将马车上的器械放下。后来我们才知道,雷纳德暗地里制造的并非攻城器械,而是五艘半成品的桨帆船,运到红海沿岸时,船舷、甲板、桅杆等皆以齐备,只剩最后的拼装工序。那一行人在夜色的掩护下通宵工作,天亮时便划船入水,神不知鬼不觉地侵入了亚喀巴湾的狭长海域。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