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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津蝴蝶(93)



里屋是红姐招待贵客的地方,乌沉沉的木家具,屏风嵌了墨绿色的海棠玻璃,窗边条案上摆放铜香炉,燃着一支细细的线香。

梁稚放下水杯,看向沈惟茵:“茵姐姐,你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

沈惟茵神情晦暗,片刻,才极为艰涩地说道:“……我怀孕了。”

沈惟茵同屈显辉结婚六年,一直在暗地里服用短效避-孕药,但最近半年因为失眠严重,未免与安-眠药同时服用而産生副作用,她先遵照医嘱,停服了避-孕药。前一阵回吉隆坡,屈显辉强行与她同房……[*注]

“例假晚了两周,我用验孕棒测了测……”

梁稚一时手足无措,显然这样的大事远超她的人生经验,她陡然为此前自己拿这种事同楼问津开玩笑而感到羞愧。

“那你想留下来吗?”

沈惟茵摇头,“若是留下来,我这辈子真就要与屈显辉彻底绑死在一起。”

“维恩是医生,你应该告诉他。”

“……他若是知道了,恐怕会去杀了屈显辉。”沈惟茵似乎是想苦笑一声,但那表情摆出一半就垮了下去。

梁稚望着她,坚定说道:“必须告诉维恩。如果你不想留,他是唯一可以为你安排手术,还不会走漏风声的人。”

沈惟茵沉默下去。

“等事情了结了,你再争取离婚……”

“做不到的。现在沈家也是风雨飘摇,股价一直在跌,维彰把宝都压在爪哇海的那块地上,可是据说楼问津要同他竞争……沈家背靠屈家,他们怎麽可能允许我这种时候离婚。”

“那就跑。”

沈惟茵吓了一跳,擡眼望去,却见梁稚目光灼灼,显然这句话并非玩笑。

“我跑了,屈家一怒之下与沈家切割,沈家该怎麽办?覆巢之下,维恩……沈家的私人医院,恐怕也……”

“沈家那麽多男人,却要靠你一个女人在床笫上替家族争取利益吗?”梁稚没忍住将话说得很是刺耳,“茵姐姐,你劝我自私,你自己呢?你现在这样的身体状况,再熬下去恐怕小命都要熬没了。”沈惟茵不再说话了。

梁稚把她的手捉在手里——她手指着实冷得吓人——紧紧握住,“茵姐姐,先把怀孕的事告诉维恩。他是君子,一定会替你保守秘密。等这件事情解决,你把身体养好,假如你想脱离屈家,我会和维恩一起为你想办法。屈家势力再大,还能越得过马六甲海峡吗?”

沈惟茵从前便知道梁稚是极有主意的一个人,今天见面之前,她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可经梁稚一安排,反倒生出未来可期之感。

她思索了片刻,便点点头,“晚上回去,我就找机会告诉维恩,但愿他……不要发太大的火。”

“他发火也是应该的,他从小就比其他人更维护你……”

沈惟茵心髒猛地一跳,片刻后确信梁稚这话里并无丝毫暗示。是她自己太过杯弓蛇影。也是,那样骇人的事,一般人怎会无端联想?

话聊开以后,沈惟茵心情也明朗几分,“你呢,阿九?你现在……”

梁稚把头低下去,“你上回教我要及时行乐……”

“你想得开就是最好的。”

梁稚摇头,“……我只是自欺欺人。我简直想象不到这件事要如何收场。公司也就罢了,钱财都是身外物。我爸……楼问津绝对不会松口放他回来。”

“你求过他吗?”

“……从前或许还能求一求,现在反而不能了。茵姐姐,你能明白吗?”

沈惟茵点头,“当然。”

她自从上回在香港从沈惟慈那里,听说了梁稚一直暗自爱慕楼问津之后,便在揣度她该有多麽艰难。这样的境地里,爱不能说,恨不能提,二者又不可互相抵消。

梁稚自尊心强,要她拿自己最纯粹的爱慕,去求“敌人”手下开恩,不如直接要她去死。

梁稚自嘲一笑:“我简直像那首诗里说的,直把杭州作汴州。”

沈惟茵望着她,“我看,要不你也跟我一起跑吧。凭他们有什麽恩怨,让他们自己解决。”

梁稚笑起来,“好主意。”

两人心情松快些,便有了挑选布料的兴致,最后选了一匹真丝烂花绡,一匹提花镂空花罗,量了尺寸,叫红姐做两身连衣裙。

如此,一下午便消磨过去了。

回程路上,沈惟茵邀梁稚去沈家吃饭,梁稚以临时登门有些失礼婉拒了,沈惟茵却了然一笑,“我看是因为你刚回来还没见到想见的人吧?”

梁稚坦然一笑。

车把梁稚送回了梁宅,梁稚走回起居室,却有楼问津的司机等在那里,说是过来接太太去科林顿道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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