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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永乐笑说:“我以为总得带个助理——梁小姐快请,餐馆我已经订好座了,我们先去吃饭。”
“不吃了, 还请郑老板直接带我参观吧, 我赶时间, 下午还有事。”
郑永乐愣了愣,旋即还是笑说:“那就里面请吧。”
一踏入厂房,扑面一股酵母发酵后的香气,梁稚瞬间被这气息勾起童年回忆。
梁廷昭最初贩酒也只是小本经营, 那时为了拿到更低出厂价,常常直接跑去酒厂跟人套交情,有时出差, 他会把梁稚也带上。有人讨厌发酵后的这股糜甜的香气, 梁稚却格外喜欢,因为一闻到这味道, 就往往意味着梁廷昭的生意更上层楼。
梁稚一边往里走,郑永乐一边介绍说:“梁小姐应该知道,合法专业的酿酒厂执照很难搞到,我们合裕就有这麽一张执照。世纪初,我们郑家就在泉州开设酒厂了,虽然比不上别的驰名老字号,但在那时的泉州,也算有一席之地。后来,我祖上举家迁来南洋,把业务扩展到了狮城,又在吉隆坡设立了酒厂。可惜日据时代,酒厂被战火摧毁了。战后重建,搬来了平安小城,经营至今。”
梁稚边听边打量这白墙红瓦的欧式建筑,厂房内按区分设的蒸汽锅炉、米酒缸和小型蒸馏塔都格外陈旧,运作时发出吭哧吭哧的杂音,好似老人烂透的肺叶,极有风烛残年之感。
郑永乐继续说道:“我们厂里的设备,大多都是自创,用的也是传统的酿造技艺,主要生産三苏酒和利口酒。合裕三蒸、麒麟五加皮,龙虎扶元酒,还有梁小姐你尝过的玫瑰酒,都是我们厂里的特色産品。”
梁稚点点头,“现在厂里有多少员工?一年的産能有多少?”
郑永乐拿手帕擦了擦汗,“鼎盛时期有员工五六十人,一年能生産三四千桶酒,现在……不到三十人,一年最多只能産出一千五百桶不到。”
梁稚走到锅炉旁,有两个工人正将处理过的白米放入甑子之中。
郑永乐也便适时地介绍酿造过程,蒸米、晾凉、发酵、窖存、蒸馏、萃取……每一步如数家珍。
梁稚随父亲梁廷昭参观过葡萄酒庄,葡萄酒的酿造过程,与米酒虽有不同,但核心都在于发酵这一步。
随后,梁稚又去瞧了瞧地窖和监管仓中的作业缸,以及装瓶的流程。
最后,到了産品陈列室,她向郑永乐提出要求,要把所有的産品都尝上一遍。
合裕酒厂共有十来种在售商品,梁稚尝完一种,漱漱口,再尝下一种,流程不可谓不漫长。
郑老板原本对梁稚独身前来,有无考察能力将信将疑,但见她尝得这样认真,六十度的三苏酒,入口也不皱一下眉头,便稍微有些刮目相看了。
故他自己亲自为梁稚斟酒,耐心等她试酒完毕。
“梁小姐看来很懂酒啊?”郑永乐笑说。
“不懂。只知道好喝不好喝。”
“那梁小姐觉得,我们合裕的酒怎麽样?”
“有的不错,有的我建议可以考虑停産。”
“哪些需要停産?”
梁稚指了指龙虎扶元酒。
一直跟着郑永乐的一位元老员工发话了,“这是给男人喝的酒,你一个年轻姑娘,尝得出什麽。”
“尝得出很难喝,拿去消毒我都嫌呛。”
“你……”
郑永乐将那人一拦,使个眼色。
梁稚拿起水瓶,最后漱了漱口,“郑老板,你们厂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什麽?”
“设备太久,故障频发,品质和産能都没法保证。而且现在都时兴喝洋酒,我们传统的米酒吃不开了。”
“和我预计得差不多。”梁稚边说边往外走,“怎麽不更换设备?”
“没有钱啊。”郑永乐又擦擦汗。
“银行贷款呢?”
“就因为厂子太旧了,设备也不值钱,大银行不批,小银行利息高,也贷不到几个钱。”
梁稚又提出看一看酒厂上季度的收支账本,自然遭到一部分老员工的反对,郑永乐力排衆议,带她去了财务室。
郑永乐把账本交到梁稚手里,候在一旁。
他原本以为梁小姐只想大致地瞧一瞧,没想到她看得极其仔细,凡有疑问的地方,都要提出来专门地问一问。
几本账簿,梁稚看了快一小时,郑永乐几度叫她先去吃饭再说,她都婉拒。
看完以后,梁稚让郑永乐送她去门口,两人边走边聊。
梁稚开门见山道:“老实说,以你们目前的经营状况,很难拉到投资。”
郑永乐边擦汗边点头,“我又何尝不知道呢。只是眼看着父辈的基业就在毁在我手里,实在觉得惭愧,所以只能到处跑跑门路,看看有无可能把厂子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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