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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津蝴蝶(10)



床尾换鞋凳上坐着楼问津,穿一身白,两臂撑着膝盖,衬衫口袋里插着一架墨镜。

早先听宝星提过一句,说楼问津这几日同某位“树胶大王”出海去了。这人回来得神不知鬼不觉,进屋也悄没声息。

“谁让你进我房间。”梁稚拧眉。

楼问津平声说:“宾客名单叫人拟好了,你看一看。”

“我在问你为什麽不经允许随便进我房间。”

楼问津擡眼望去。

她穿一条挂脖贴身连衣裙,下裙是白色蕾丝刺绣面料,上身则形似黑蝶振翅,领口缀一朵白色山茶花。

他识不清那些品牌,但知道山茶花是夏奈尔的标志之一,梁稚是他们店里的常客。

梁小姐一头墨色半湿长发拢在肩头,领口皮肤皙白,宛如冻牛乳。发梢滴水,正正好一滴砸在脚背上,她便似不由自主微蜷脚趾。

楼问津顺着瞥过去,瞧见她脚背苍白,脚趾上还残余些许斑驳的黑色指甲油。

那应当是她上个月涂的,就在梁宅的起居室里。那时他挨着沙发扶手而坐,低头细读一份文件,而身旁的梁稚为方便操作,脚掌自然地抵住了他大腿一侧。

午后天光热烈,黄铜鈎鈎住了半扇白色纱帘,被室内冷气吹得微微晃动。茶几上剩着她吃了一半的龙眼冰,她哼着歌,起床刚洗过的一头长发蓬松垂落,空气一股浓郁的茉莉香气。隔着长裤布料,尤能感知她脚掌温热。

他一眼也没往她脚上看,只死死盯住了文件上的字,生怕一不小心,方才看过的内容,就要从他脑子里溜走。

此时此刻,楼问津目光毫无狎昵,并不比观赏一樽白玉塑像更热切,相反,只能叫人品出冷淡的审视。

即便如此,梁稚仍觉得他视线所过之处,像被午后阳光晒灼过一样。

她捱不住,正欲发火赶人,楼问津总算开口,声音更淡:“你人都已经是我的,房间我还进不得?”



〇四

# 〇四

梁稚霎时脸涨得通红,愠怒、羞恼各种情绪争先恐后,偏偏一句有力的辩驳也想不出,半晌,也只憋出一句毫无威慑力的:“你给我滚出去!”

楼问津起身动作有种施施然的漫不经心,淡淡撂下一句:“下楼看名单。”便走出卧室,反手带上了门。

梁稚把浴巾往髒衣篮一扔,又气鼓鼓地将那竹筐踢了一脚,骂了几句,才觉解气。而她过往二十二年顺风顺水,哪里经历过这麽可恨的事,想来想去,最难听的一句骂辞还是从兰姨那里听来的“骹川烂遘面(从屁股烂到脸)”,这话拿来讲楼问津最合适,他就是从头烂到脚、烂透了!

梁稚换了衣服,走出房间前,忽地瞥见床尾换衣凳上,楼问津似乎落下了一只牛皮纸袋。

疑惑走过去一瞧,那上头分明印着“红姐裁缝店”几个字,打开一看,里头竟装着下午在店里,被她割爱的另外那条连衣裙。

……是楼问津买下的?还是红姐差人送过来的?

梁稚抿唇,思索半刻,将裙子扔回纸袋,只当做没看见。

梁宅修建于八十年前,但因精心修缮维护,机能良好,更因几易其主,平添一些的生活痕迹,因此很具历史的韵味。

前任屋主做了大修,更换整套电气设备,宅子里一桌一凳呕心置办,既便利又典雅。梁廷昭接手之后只少做更改,大体保留原样。

客厅沙发旁一盏立式台灯,灯影煌煌,楼问津正坐在灯下看报。

梁稚去对面落座,楼问津擡眼,往茶几上一瞥。

梁稚顺着他目光瞧去,上面放着四折的宾客名册,翻开来第一眼,排在第一位的便是:沈惟慈。

梁稚眉头一皱:“……你什麽意思?”

楼问津看向她,仿佛不明白她这句话。

“把沈惟慈放第一个,你故意的?”

“你和沈兄青梅竹马,第一个自然要请他。”

梁沈两家当年一同来南洋闯蕩,二十余载同气连枝,同舟共济。

梁稚同沈惟慈自小一起长大,沈长她五岁,是兄长,亦是青梅竹马。

梁廷昭连州长都瞧不上,正是因为相中了沈惟慈做东床快婿。沈惟慈长相、学识与家世,样样出挑,温润沉静的性子,又正好剎得住梁稚的骄纵。

因此,这些年梁沈两家虽未明说,但基本默许了这桩姻缘。

梁稚心中不忿,只觉他这行径纯粹是耀武扬威,颇有些小人嘴脸。

楼问津仿佛洞明她此刻所想:“出事以后,你第一个找的是谁?”

梁稚咬了一下唇。

楼问津不看她,将《南洋商报》徐徐翻过一页,“我猜一定是沈惟慈。以梁沈两家的关系,沈家本该义不容辞。甚至,沈惟慈也未尝不能这时候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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