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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人!”门内的小兵纷纷行礼。
我擡头望去,见进来的是个年轻男子,气宇轩昂,虽然身着军装甲胄,眉宇间却淡淡的透出一层儒雅之气,不大像是武人。
他目光在我身前转了一圈,又扫了眼我身后,问道:“你是汉人?”我听他说话和气,脸上也全无那些兵丁的暴戾之气,心里略略放宽,怀里抱着安生,依着汉礼略略福了福:“奴家夫家姓黎,祖籍苏州……”我吸了口气,脑中飞快转动,前一秒还心神不定,下一刻已是谎言连篇,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年前随夫君至关外谋生,暂居五岭关下,适逢兵荒灾乱,奴家与夫君走散,流落至此……”“五岭关?”他蹙了眉头,“我军日前方从五岭关经过……”声音渐渐放低,底下的话我没能听清楚。他略略停了下,目光有些古怪的看了我两眼,“听你方才言谈举止,也像是个知书达理之人,如何就能为了避祸,竟而穿戴成鞑虏模样?”我连声称是,态度谦恭得恨不得给他磕头。只因方才无意间朝门外瞄了一眼,竟是看到乌压压的一片人头。我原还以为来的不过是伙结集出来打秋风的小股散兵,现在看来明显判断失误,这里头透着诡异,很不对劲。
“看着她们,不许放人乱跑!”“是!”小兵齐声应了,然后留下两名看守,其余人重新退出。
我大大松了口气,这时才大感腿脚发软,回身望去,却见扎曦妲面色惨白,死死搂住小秋,母女两个抖若筛糠。只有我怀里的小安生,仍是瞪大了一双迷糊困涩的眼睛,懵懂无知的看着我们几个,不知恐惧为何物。
“他娘的,这次出来都没什麽油水可捞……”“可不是!杜将军忒认死理,其实上头交待咱们做什麽,咱们便做什麽好了。何苦……”两小兵閑着没事干,开始靠着门唠嗑,我从他们稀里糊涂的话语中,断章取义,模糊的听出了一些讯息。比如说,这支队伍好像是明朝剿金大军之一,领兵的是个姓杜的老将军,是个能征善战的主儿,只是好像和这次的总兵官不大合拍。又比如,我还听出,方才那个年轻人姓张,是个文人出身,原为分巡兵备副使,现出任监军一职。
我弄不大懂这监军是多大的一个官职,也无心去弄懂,现在我最想知道的是他们会如何处置我们,可是偏又不能问,只得硬生生的憋着。那两小兵越聊越起劲,慢慢的话题从从军打仗偏离到赌钱吃花酒,我越听越来气,暗自摇头,这些人哪里像是当兵的?全无半分组织纪律性,与那些閑赋在家时还得耕作渔猎、自力更生的八旗子弟相比,这些大明士兵简直就是一群垃圾!
“张大人说让一位黎夫人去军帐!”门口突然探进一个人来,脸朝屋内张了张,“喂,你俩哪一个是黎氏?”扎曦妲神情慌张,我一把摁住她的肩膀,站了起来:“我是。”那人上下打量了我几眼,冷漠的说:“那好吧!跟我走!”
那名亲兵把我领到一顶军帐外,嘱咐了句:“候着!”便自行离去,弄得我更加一头雾水。
青灰色的大帐子直接扎在冰天雪地里,四周有零散小兵来回巡逻,穿梭不息。出门的时候我没披麾衣,这时冻得手脚发麻,忍不住呵着暖气在原地只跺脚,试图抖落一身的寒气。
“滚——”帐内暴出一声厉喝,在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哎唷”一声,有团毛茸茸的身影直接从营帐内跌了出来,撞到了我的身上。
“咝……”我疼得猛吸凉气,腰被扭了一下。
“黎夫人?”略微惊讶的口吻,我扬睑回眸,看见撞我的人正低着头满面愧色的溜走,而那个才碰见的监军张大人,正站在军帐口,脸色温和的看着我。“夫人受惊了!”我吸了吸鼻子,摇头:“没事!怪我站的不是地!”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此刻我就算非常之希望能够破口大骂,也是有那心没那胆啊。
“黎夫人居于关外,可否会说鞑子的蛮语?”我大大的一怔,难道他找我来问话,目的是想让我当翻译?这倒是个不坏的消息,起码……我对他们有用处,他们就至于会杀我。
他见我迟疑着不应声,以为我不会,于是露出失望之色,又不死心的再问:“那你可听得懂?”我舔了舔干裂翘皮的嘴唇,笑了笑:“我能和他们沟通,这个……语言上没问题。”他露出欣喜的表情:“那就好。你随我来!”说着,掀帘入帐,我缩了缩头,鼓足勇气紧跟在他后面。
帐内甚为宽绰,中间燃着木炭篝火,火上烧着雪水,一位大将模样的老者正端坐在火堆旁,对着一张羊皮卷左右翻看。听到脚步声,也不擡头,只是用一种沉若钟鼓的嗓音说道:“张铨,我打算留两万人驻守萨尔浒,带一万兵力趁夜渡河,奇袭界藩城,打他个措手不及!”“杜将军,将士们连续昼夜行军,已是极为疲劳困顿,能否就地驻营,稍做休养?等到明日清晨再渡河东进……”杜将军擡起头来,我见他虽然须眉半百,却是目光如电,浑身透着英武之气,不容小觑。他看都没看我一眼,只是看着张铨似笑非笑,颇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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