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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铨跨前一步:“师旗之日未到,将军又何必争在一时?况且,夜半渡河,倘若敌人来袭,将首尾难顾……”“无需多言!”杜将军忽然一摆手,掷地有声的道,“天兵义旗东指,谁敢抗颜?当今之计,唯有乘胜前进,有何师期可谈!”一句话就把张铨弹了回来,这老头当真相当具有霸气。
张铨皱着眉头没再吱声,气氛尴尬。紧接着,杜将军唤来传令兵,下达军令,营帐内进进出出,甚是公务繁忙,竟是将我和张铨两人完全给当成空气忽视掉了。
我倒是没觉得怎麽样,就不知道张铨这位年轻监军会如何想。过会子见他神情低落,闷闷的走出营帐,我不愿一个人被留在这鬼地方,忙加紧脚步跟上他。
营帐外火炬通明,人声鼎沸,士兵们来往川流不息。
“黎夫人!”他背对着我突然喊了一声。
我吃了一惊,还以为他魂游天外,不知道我在他身后跟着呢。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夫人可否陪我去河边走走?”这是他跟我讲话以来,最客气的一回。之前虽然不失有礼,语气却是肯定而又不容反抗的,只有这次,才真切的听出他内心的彷徨。
我无声的跟在他身后,浑河水面显得平静无波,淡薄昏暗的星光下,第一批準备渡向南岸的士兵已经準备完毕,熙熙攘攘的你推我挤,热闹得像是在逛菜市场。我见识过大金国八旗兵的军纪严明,却从没见过还有这样当兵的,乱哄哄的像是小学生从学校放学,虽然有排队,然而约束力和自制力却是奇差无比。
我暗暗摇头,四十七万天兵又如何,就靠这些酒囊饭袋保家卫国,大明国不亡才怪!
“监军大人!”有士兵见了张铨,跑过来拜见,“水流不是很急,而且河水甚浅,即使不乘船,骑马也可过河!”“知道了。”张铨点头,表情沉凝,待士兵去后,他忽然怅然叹气,“朝廷耗时一年,招兵买马,甚至拉上海西女真叶赫部以及属国朝鲜的兵力,其实也不过十万之数啊!”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将我说得完全愣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做什麽呢?憋了一肚子的怨气,想找个无关紧要的人发洩一下?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麽呢?
“兵分四路!好好的十万兵马却被拆成了四路军,杨镐身为辽东经略,自视甚高,把鞑子兵比作草木,他……未免太过轻敌了,我不认为那个叫努尔哈赤的蛮夷首领会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只可惜无人信我所言。即便是杜松老将军……唉,他为了争得头功,竟而冒雪突进,试图抢在师期之前剿灭敌匪,攻占赫图阿拉,这谈何容易?”他就站在岸边迎风絮絮嗫嚅,我尴尬得进也不是,退也不能。这些话无论他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向我倾倒苦水,这行为本身便是极为不智的。对他倒没什麽,我就怕他等把牢骚发完了,爽快了,末了回头一刀杀了我灭口。
我心生惧意,手脚开始哆嗦。
“且看着吧,这一仗到底会鹿死谁手还很难断言!唉,真不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只是这种各自为战的打法实在不够明智!”我实在不敢再听下去了,正想撒腿逃跑,忽听前面隔了三四丈远的浑河水流哗啦发出一声巨响,滔天巨浪从上游驽马奔腾而至,顷刻间河水暴长,正在涉水渡河的士兵转瞬被淹,沖没得不见人影。
军营内乱作一团,张铨暴跳而起,高喊:“不可慌——”我被混乱的人群挤得跌跌撞撞,险些摔到地上沦为衆人踩踏,正无计可施,忽然臂上一紧,旋身回望,竟是张铨拉住了我,叫道:“跟我来!”边上有亲兵牵马过来,张铨将我托上马,对那亲兵喝道,“传令下去,整军备战!”我焦急万分,第一个念头想到的是,如若当真是金兵打来了,得设法回去找到扎曦妲母女!那三个人手无缚鸡之力,扎曦妲一紧张,更是张嘴就会满口的女真话,简直就像是一枚定时炸弹。
正乱着,忽然杜松将军拍马不知从哪里沖了出来,厉喝一声:“乱个什麽?哪个再乱,老子一枪搠了他!”他手里舞了一杆长枪,红缨微颤,一名慌张倒退的小兵背上顿时吃了他一棍,吓得往地上一跪,连呼饶命。
场面终于慢慢被控制下来,事后查知,并无金兵来犯,只是敌人在浑河上游处事先筑好堤坝,擡高水位后,配合时机在明军过河之际,毁坝防水,不用一兵一卒,便攻得明军乱了阵脚。
杜松气得哇哇直叫,倒是张铨为人冷静,待到风波过后,恨声道:“定是此人!去岁也是他使计诱逼李永芳出城投降,不动声色的拿下了抚顺关……此人不除,必是我大明之祸!”“凭他一人能做什麽,不过是雕虫小技!”杜松不屑的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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