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牧也一抿嘴，说道：“只不过花的钱比预算多了点。”

姜义一愣，问道：“多了……几点？”

乔牧也道：“大概是翻了三倍。”

姜义莫名觉着倒地的那半截柜子移到她肩上，沉甸甸又多了一份债，偿还的道路宽阔遥远且望不到尽头。

“你送他们出去的时候难道没再交代两句，我们账上已经没有余银了吗？”

乔牧也点头道：“所以我自己给他添了钱。”

姜义道：“你的钱大多从五皇子那处得来，既然下定决心要在这些事情上和他划清界限，再收他的钱，岂不是又牵扯上利益关系？”

乔牧也道：“我卖了几家铺子。”

“你一个连正当身份都没有的人，上哪里去卖铺子？”

“客栈里的人各自有自己的关系和路子，这些兄弟是我结交的，也是我带进客栈的，不能让他们落入五皇子手里，我必须把客栈买回来，客栈衆人的起居花费，自然应该由我自己承包。”

姜义粗略一算，怅然道：“靠这几家小客栈，我这辈子不知道是否有机会还上这些债。”

整屋陷入奇异的寂静中，须臾，长孙襄的一句“不能”更令她顿感前程无望。

长孙襄道：“我自有办法，让你无需日夜操劳赚这点小钱，也能富可敌国。”

姜义略显担忧地问道：“虽说我们现下人手充足，可连州再没有第二个张琮供我们抢……剿灭了。”

长孙襄笑道：“我手里的钱足够你撑过这段时日，等出了连州，我就带你取银子去。”

姜义喜极，连忙道：“矿山正在开垦荒地，但还没有向官府报备，襄姨可否支笔钱给我，赶快补上欠官府的这笔钱？”

红姑娘却道：“不必，整座山的地我全买下了，想用便拿去。”

原来百红楼并不是因为人去楼空，被官府收回地契，而是那会矿山再现于人们眼前，需得尽快围护起来，红姑娘便抵上全部身家，又从何家手中得了一笔钱，这才勉强撑过了这段艰难的日子。

然而百红楼里数百英侠，偏偏没有哪一个懂得垦荒种地的，来犯者接连不断，山上的田只得放任荒废。这样的日子过了不知多久，得益于长孙襄的周旋，以及亮眼的金银，百红楼才得以赎回。

姜义恍悟道：“山上那些像墓地一样的房屋，原来是你们最先开始建造的？”

红姑娘道：“山里条件不好，有个姑娘就建议了，不如就地取材，石头总比木头耐磨吧，且那时，前后是追兵，简直称得上一句人财两空，衆人是抱着老死在山里的心态去的，建成墓室，死后至少有一块遮风挡雨的地方。再肆意的游侠，终归还是渴望有个安稳的地方在身后等待。”

姜义朝水稻的方向看了看，终是把话说出了口：“百红楼是第一批守山的英侠，算算年岁，昏晓堂便是继你们之后的一批，可我瞧着两个门派除了接送物资，其余的交际似乎很少，而襄姨明显是与百红楼站在同一立场，大家如今是一条船上的人，红姑娘不妨坦诚地告诉我们，昏晓堂中人，是否有什麽问题？”

她说这话绝非随口猜想，意图诈她，昏晓堂是背后那人下的第一步棋，也算得上是与其关系最为紧密，联系最为频繁的一拨势力，此时上手查探，便可顺藤摸瓜，放轻动作，先从旧事开始了解。何况山里这一批人，远离尘世这麽长的时日，却还引得平日神出鬼没的李求特意寻来，卧底其中，这便显得异常蹊跷。

红姑娘道：“不仅是人有问题，昏晓堂的行事做派，几乎完全违背了初衷。”

半日交谈过后，有长孙襄与姜义出面担保，何家兄弟与红姑娘之间的约法算是在几人的默认中定下了，衆人互作道别，姜乔二人进了竹林，林间亭下，是满眼苍绿盖着一笔醇厚的茶色，一人黑衣一人着黄衫，惬意悠然。

二人一齐忙碌奔波，这样安静相处的时候却是极少，即便是得了空歇息，姜义照样惦记着百红楼的事情。

“红姑娘断定昏晓堂手里有少量寒铁，便是与官场有交集，假使寒铁是他们从别处得来，比如边境上的买卖，还是什麽其他的，这样就下了定论，岂不是很容易冤枉人？”

乔牧也不答，反问道：“你和麻绳交过手，依你看，他的功夫如何？”

姜义回想片刻，道：“不在红姑娘之下，但若是比起我们，还是差了一截的。”

“那你瞧出他所属哪门哪派没有？”

姜义摇摇头，出神地拨弄手边可触及的一根藤条，日光晒着有些刺眼，她眉间微蹙，沿藤条向上望至顶的边缘。张宅的树木烧毁后，姜义就聘了元老照看这片竹林，不过短短时日，已经四处有花草，亭子顶上也种了不知道是什麽名称的藤类植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