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已经发生过的事是没办法完全消失的。拜那几个看热闹的同学所赐，全班都知道了苏定修中午——“在路上欺负自己的瞎眼爸爸”。

一传十，十传百。流言如同肆意生长的刺蔓，越传越夸张，将深陷舆论风暴中的小孩拖入沼泽，几欲勒死。

连往常同情苏定修的同桌，都一副敬而远之的模样。

体育课上，随着体育老师一声令下，孩子们轰的一声散开，欢天喜地的去享受自由活动的时间。

那些坏家伙又来了，肆无忌惮将苏定修推到地上，争先恐后点着他额头嘴角——

“哟，这不是超级孝子吗？还做样子，跟我们争，不许我们说你瞎子爸。结果，你才是最看不起你爸的那个。”

“你还敢告老师！谁给你脸了？大孝子～我爸妈还让我向你学习，切。”

漠视者加快脚步，假装看不到这一幕。苏定修呆呆看着他们张张合合的嘴，仿佛看到了父亲那张不停说话指责他的深渊。

他低下头，下一秒，头槌猛沖，顶飞了最前面几个。

被撞到在地的坏孩子们哀嚎着，摸到从鼻腔里源源不断涌出的血，惊恐大叫起来。

眼泪哗哗流下，他们和苏定修扭打在一起。淅淅沥沥滴下的血吓坏了这帮孩子，苏定修不敢再还手。

他被打得太痛了，迫不得已抱头下蹲。

苏定修透过手臂缝隙，看到穿着阔气的运动鞋毫不留情踢来，正中眼眶，比疼痛更快抵达的，是视力的丧失。

“啊！！！”

被逼到绝境的小孩吃痛跳起，闭着眼睛没命朝周围乱打着。

寡不敌衆，他抓起手边的石头，猛砸下去。

*

“苏定修家长，我们问过了，是苏定修先动的手。”

老师敲着桌子，跟训狗一样，劈头盖脸道，

“有两个小孩的头被打破了，还有一个吐一嘴的血，牙都掉了。我们学校已经尽力调解了，但对方的小孩莫名其妙遇到这种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这件事，给学校，给我们做老师的，还有班上的其他家长都带来了很大的心理负担。我们一致认为，苏定修这位学生可能……”

“别别别别，老师，你先听我说两句。我们家小孩也被打了，我们问过了，他在学校里经常受到那伙人的欺负。他是被逼的没办法才反击的。”

本来唯唯诺诺听训的苏父苏母开始七嘴八舌地争辩，生怕老师说出他们最不想听到的那个词。

九年义务教育压着，学校没有不许学生读书的权利，但有劝退的资格。

每换一个学校，都是对时间对金钱的挑战。苏家已经没有这个精力了。

“谁欺负他了，他说什麽就是什麽吗？”

老师提高音调，

“反倒是其他的学生，说他力气大，在课间故意推搡其他同学。苏定修家长，我理解你们袒护小孩的心，但是溺爱是会害了他的！”

“我们没有……”

“苏定修家长，我再说一遍，是苏定修先动的手。我们做老师的肯定会对学生负责负责，不仅问了打人的，还问了路过的，路过的也说是他先动的手。喏，大半个班的学生都看到了，这可不是我的一面之词。”

“如果你们就是这个态度，死不认错的话，那我们今天的谈话就到此为止吧。我马上要上课了。”

“欸，你这个当老师的……”苏母还想争辩，却被苏父拉住了。

“孩子都这麽大了，学期也过半。一旦被劝退，对我们家来说是个无法承受的事。也担心他心野掉，再回学校就读不下去。”

经历了社会的毒打后，苏父觉得，人生在世，文凭是最基础的保障。他不能，也不许儿子在小学的时候就背上这麽大的污点。

毁掉一个人很简单，带小时候的他离开学校。当只有快乐在充斥大脑时，时间长了，就能养出一颗圆溜溜的球。

“对不起，我们刚才说话有点太激动了。我们可以让苏定修道歉，写检讨书。那几个孩子治疗的费用我们也愿意出。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我们发誓以后会好好管教他，杜绝此类事件的发生。”

苏父拉着苏母，将腰深深弯了下去——

“我再度为我儿子闯下的这件事感到抱歉。求老师你体谅体谅我们这些做父母的为难处，给我家那个不孝子一次机会吧。”

老师整个背部松弛下来，懒洋洋靠在椅子上，两腿叉开，双手一摊，“苏定修家长，我说了，我们学校在这件事上已经尽力了。现在是对面家长不依不饶，你们下午带着苏定修去医院先看看受伤的那些孩子们，争取一下受害者的原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