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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侖(3)



「这间店面是我陈家三代的祖业,竟被你这外来的家伙侵占,还不快快收拾收拾滚出去,把店面给我还来。」

那人仍旧笑容不减,好声好气的回答:

「我姓翁,这铺子就是在下买的。」

「什麽买?根本就是诈骗!那个姓黑的乌贼精骗了我。」

陈森愈说愈是恼火,伸得笔直的指尖,几乎要戳到对方脸上。

「您口口声声说是骗,是不是能拿出真凭实据?」

对方一脸莞尔,话虽说得婉转,却是一针见血。

偏偏,陈森手上就是没有凭据,只能气得牙痒痒,索性坐在地上耍赖,也不管四周人们围观,就像是哭丧似的,双手搥地痛哭:

「这还有天理吗?我三房一照壁的好店门啊,内里深还通风、门铺宽又敞亮,被来路不明的家伙占了,谁来评评理啊!」

他满地打滚,又哭又叫,吵闹得整座四方街广场都听得见。

这样哭嚎了几个时辰,连喉咙都哭得哑了,翁掌柜早就回屋,忙着接待一批批客人,根本没有时间理会他。

狼狈又不甘心的陈森,弄得一身髒只落了个自讨没趣,恨恨的朝店铺里,满脸是笑的翁掌柜远远唾了一口,咬牙咒骂:

「你这家伙不得好死!」

丢下这句话后,他拖着脚走开,到别处原本也属于他,被同样方式骗走的屋子前叫嚣。

别的屋主也是新搬来的,却不像翁掌柜那般好脾气,听到陈森在门前叫嚷耍赖,正在煮饭的新屋主,立刻握着菜刀,怒气沖沖的跑出来,边骂边追着要砍。

陈森是个欺软怕硬的,看到菜刀就闭嘴,急忙从地上跳起来,灰头土脸的落荒而逃,一口气跑了好几条街,连鞋子也掉了一只,直到上气不接下气,实在是再也跑不动了,才躲在墙角,缩头缩脑的回头看。

这样去了几处,他不敢再耍赖,连咒骂也含在嘴里,傍晚回到家里后只觉得那些吐不出的字句像是深黑的脓液,混着短却锐利的刺,从喉中瀰漫进身体,刺透到四肢百骸去,戳戮着五髒六腑。

这麽积累着实在难受,无能的他于是想了个法子宣洩。

他改在深夜里出门。

偷偷的、静静的,到原本属于自个儿的物业前,挖了个浅浅的洞,然后趴在地上对着洞低语:

「不得好死!」

他用最小的声量、最恶毒的语气说道,感觉深黑的脓液随字句流淌出去。

「占我屋子的,不管是谁,全都不得好死!」

每一个深夜,他都到各处兜转,骂了之后再把土填回去,刻意填得不着痕迹,白昼里就算有人走过也看不出来。

说也奇怪,这麽做了一段时日,他饭吃得下、觉睡得香,心情跟身体都舒畅无比,甚至不再刻薄妻子。妻子见他言语和顺,高兴都来不及了,也就不去管他半夜去了哪里,或是做了哪些事。

某一天晚上,陈森蹑手蹑脚的到来到四方街,那间看着就碍眼的粮行前,熟门熟路的找到平时灌溉恶言的地方,靠近着低语:

「不得好死!你们这些……」

话还没说完,屋内突然发出惨叫,以及几声闷闷的声响,像极了装满粮食的麻袋倒地的声音,接着就静了下来。

陈森瑟缩在原处,一动也不敢动。

夜深人静是寻常事,但是不知怎麽的,屋里的静近乎死寂,连一丁点儿的声息都没有。

等了一会儿,冷汗涔涔的他站起身,攀住窗户往里头探看,赫然看见屋里躺了几个人,个个双眼圆睁,七孔都流出鲜血,其中一个就是穿着华丽的翁掌柜,倒地的人都一样,模样很是凄惨,显然都已经死去。

陈森吓得跌落地,一手正巧不巧,就落在那个他日日倾吐恶言的浅洞。他连忙收回手,一边往后爬,一边恐慌的想翻身逃走。

只是,才逃了几步,他就停了下来。

那麽好的店面,是他陈家三代的祖业。

那麽好的地点,三房一照壁的屋子,内里深还通风、门铺宽又敞亮,走遍砚城也很难有这麽好的物业……

恶胆逐渐壮大,贪婪淹没恐慌,他转过身去,来到店铺门口,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兴奋而颤抖,双手都汗湿。

一具尸首趴在门槛上,大概是在死前想逃走,好不容易开了大门却还是难逃厄运。

这却让陈森得以轻松的登堂入室。

屋内布置得很豪华,虽然横亘着不少尸首,但是他视若无睹,嘴角勾着梦幻般的笑,在屋里恣意走动,探看翁掌柜留下的钱财,还有数不清的珍藏,其中有个用锦缎包装,一看就知道很贵重的礼盒,散发微微光亮,他原先想打开来看,但又贪婪过切,忙于浏览战利品,于是略下不管,迳自看得眼花撩乱,心里也乐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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