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55)
车子刚停稳,白盈盈就跳下车,祁天把落在地上,被踩得咸菜一样的黑西装拿起来,古龙水混着一丝白兰花的幽香,是白盈盈未道再见的临别纪念。
祁天低头嗅了嗅,又嗅了嗅。
砰的一下,他的拳头砸到方向盘上,汽车在黑夜里短促刺耳地鸣响一喇叭,像一个糟糕的警告,提醒他,有些事正不知不觉地脱离他既定的轨道。
①青森:日本青森县。
②たいじん:日本语,大人。
第43章
白盈盈的身影在铁门后一闪,看不见了。
她一路小跑回屋,没掀铃,这样衣衫不整的样子不能叫任何人看去,钥匙往孔眼里插了几回,金属的摩擦,像一对打架的牙齿,所幸丁烈没有回来,他要是回来了,这个家绝不会是现在这样一幅死气沉沉。
其实就是在,她也管不上那么许多了,奔回黑暗的房间,把自己往门上嘭地一扔,虚脱地弯下腰。
她跑得实在太快,快到鞋跟好像两枚洋钉要楔进脚后跟,这会儿停下来,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小腿的肌肉痉挛了,她往腿上摸,只摸到胯骨下头一点点就停下来。
旗袍的开衩被撕裂一个大大的开口,放荡女人一样的敞着,招摇着,那下头,她的皮肤上还留有祁天碰触的感觉,他粗鲁弄下来的印子,叠在日本醉鬼揉出来的指印上头,在她身上变成一朵见不得人的暗花。
她受够了!!!
祁天把她当成什么?一个招摇的妓女?愚蠢的玩物?还是一个……男人一抛来感情的饵,就亟不可待去咬钩的寂寞女人?
白盈盈走到梳妆台前,拉开天官赐福的妆匣,两枚幽绿色的玉镯,黑夜中的猫儿眼一样。
祁天也似乎很看中这对镯,他看见白盈盈干干净净的手腕:“怎么不见你戴那对玉镯子。”他倒是一点不嫌弃那对手镯的血腥。
“你想我戴它?”白盈盈反问他。
就算男人们在感情上远较女人放得开,这么公然的大方也实在不讨人欢喜。
“你也没机会戴太久了。”祁天笑着捉她的手,捞到唇边,轻轻啄了啄,“等我们去了英国,祁太太的手上,只能戴祁先生送的东西。”
看看,他想要人不再深究一个问题,总能找到高明的方法,白盈盈不想揭穿祁天,其实她和他本质上没什么分别,都是披了感情的皮,真真假假不叫人看穿的打周旋。
她不是蟾宫仙子,不做神仙梦话,祁天能相中她,大抵不会因为她是白盈盈。
她把手从祁天的手中抽出来:“有时候,我觉得你看重那对玉镯,比看重我多。”
祁天听了笑话似的:“你这个想法倒是新奇。”仿佛笑她原来也有小女人的小肚鸡肠,对着在意的人,一个物件都有了敌意,“你说你,这么留意我,是不是时常偷偷看我?”
白盈盈居然认真点头:“可你好像从不看我。”
“怎么会。”祁天没想到她这么轻易承认,也如往常地对她说着情话,“我恨不得天天看见你,就好像现在一样。”
白盈盈辨他的眼睛:“可我总觉得,你不是在看我。”
“不是在看你?”祁天笑,“那在看谁?”
“不知道,总觉得你看我的眼神好像通过我在瞄准谁呢。”白盈盈转向祁天,“要你说,会是谁呢?”
“你的脑袋瓜里想的都是这么精彩的东西?”祁天很从容地把手,像过去数十次里一样亲昵,环到她腰上,“祁太太不去写小说太可惜了,我应该送你几本阿加莎的书,没准你能当个和她一样的小说家。”
于是到底瞄准谁的讨论,就像一颗不小心滚进沙发底下的纽扣,仿佛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掉了。
祁天要贯彻他的虚情假意,她为什么不继续扮演她的榆木美人,他以为他能用感情笼络她,蛊惑她,让她甘心情愿当他枪口上的瞄准镜,可他忽略了,她也一样能利用他。
她们真正的关系,让白盈盈来形容,更像棋盘上对弈的两方,他攻势凶猛,她以退为进,她一边接受祁天的热情,他的把戏,和他约会,一边又用老套的爱情乃至牺牲,为另一个男人睁大一双担待的眼睛,处处提防。
你看,像不像一局棋?
走到这一步,如果她还不明白祁天的目的是冲着丁烈来的话,就是在装傻。
可是……为了什么呢?
白盈盈痛苦地望向那对镯,想拿起来举到窗口,再看一眼那道细小的,红血管一样的伤裂,窗户外陡然响起汽车喇叭急促的滴声,吓得她差点失手摔了它。
是祁天,他还没有走!
白盈盈慌忙地拉上窗帘,躲进墙壁上幽暗的花纹里,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她这一刻的痛疼是为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