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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在镜中(12)

作者:无人问镜 阅读记录


小跛子来学校找她的时候,她正在批阅最后一张试卷。

他站在办公室门口,愁云惨淡地看着谢昭然——这是在他脸上从未出现过的表情,以前他只拥有孩童般的情绪:生气、高兴、伤心、着急,再复杂一点的就没有了,像“忧愁”这种稍微抒情一点的感情,他并不太会运用。

偶尔,谢昭然回奶奶家经过隔壁楼时会看见小跛子端坐在门外,手里拿着一本幼儿读物或者一把红枣,看到附近的小孩聚过来就伸手把红枣递过去。但那些小孩并不领情,他们嬉笑着用类似于“弱智”、“傻子”这样的字眼定义他,胆子大一点儿的就冲上去抽出他的书撕得粉碎,再伙同其他人一起大笑着跑开。

谢昭然从未上前制止过这些闹剧,她其实有些怕小跛子。小时候除了她以外没有人愿意跟小跛子玩,事实上她也没怎么用心经营过这段友情,更多的只是把他当作自己生活中一个听话的观众。

她猜测,小跛子对这些小孩子这么好,一次又一次想要用红枣换取他们的善意,是不是因为他也在渴望寻找到一个同类?是不是因为一直以来他的伙伴只有少年时期的谢昭然,所以才把目标锁定在孩子们身上?

但她忘了告诉他,善意不是靠年龄划分的,善意在每一个年龄段都是“幸运”的代名词。

所以当小跛子以这种微妙的表情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瞬间就意识到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或者说,将要发生了。

她带着小跛子穿过走廊一层接一层地往上走,因为小跛子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去最高的地方”。这所学校最高的地方是第一教学楼——即他们所在的这栋楼。

沉默和风贯穿了他们前往最高点的路途,谢昭然想要开口问问他现在过得怎么样,自从十五岁那年的夏天她去念了高中后,就很少和tຊ他有来往了。但是她想到那些四散的红枣和破碎的纸张,就觉得问题比答案还要沉重,索性就不说话了。

“谢杏芳。”他叫她,声音穿过疾风有些失真。

“我现在叫谢昭然。”她纠正。

他没有和她在这个问题上做过多纠缠,她叫什么根本不重要,反正他只记得以前有个人在他面前做了一个实验,别人都叫她谢杏芳。

谢杏芳和谢昭然,本来就是一个人。

“鸡真的会飞吗?”他转过头看她,眼神又恢复到了有些天真的迷茫。

谢昭然拿出成年人的目光上下审视着这个人,所以他来只是想要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她突然意识到小时候那场实验对他产生了多大的影响,受到感召的绝不止她一人。

“会。”她说。

确实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她又一次受到天赋的驱使,要做一把命运的推手。

那种惆怅的表情又出现在了小跛子的脸上。

“可是他们不信我。”他的语气一下子又变得凶狠,“是他们的错。”

然后他爬上天台,纵身一跃——

他没有像多年前那只公鸡一样在空中挣扎,也没有在落地前一秒找到降落的正确方式,而是没有任何余地、直挺挺地栽倒在坚硬的地面。

鲜血以他的身体为源头,沿着地面的缝隙兵分四路蜿蜒叫嚣,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过来,他们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小跛子,第二个人就是站在楼顶的谢昭然。

生活经验和个人偏见都告诉他们,这件事和谢昭然脱不了干系。

谢昭然被警察带走接受审讯,一口咬定小跛子的死不关她的事。她想要再试探一下自己的天赋,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它退化了没有。人们不相信她的说辞,说等着吧,总有一天你的罪行会公之于众的。

谢昭然,昭然若揭的就是你的罪行。

——从回忆中抽出身,谢昭然决定还是通知一下老戚已经发生和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我们学校死了人,警察在找证据,我可能要有麻烦了。”

老戚慢慢把头从报纸中抬起来,他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脸上甚至又有了一些当年的光彩。

“去试试你的新裙子吧。”却答非所问,“不合身我好早点拿去找人给你改。”

警察拿到了小跛子的遗言,不再找谢昭然的麻烦。

小跛子来学校找她之前写了一封遗书,他的低幼智商写出来的遗书太撇脚了,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并不算是一封遗书,上面只写了一句话:“我会飞,他们不信,我飞给他们看。”

警方判定这是一桩由于脑瘫引起的患者无意识自杀行为,谢昭然的罪名被洗脱。

得此消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天赋真的显灵了,谢昭然在兴奋和解脱之余竟有些怅然若失。

紧接着,她低头看向手中两条红杠的试纸,第一次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

第9章 沛沛

戚粼最近多了一个新名字,叫沛沛。

“沛沛快来!尝尝我刚做的巧克力梦龙卷,阿姨第一次做这个,还不知道合不合你们小朋友的口味。”

难得赋闲在家,赵知华心血来潮尝试制作新的甜点,她对郑砚澜朽木般的舌头已无指望,遂第一时间邀请戚粼鉴赏。

戚粼先道谢再品尝,答:“很好吃,巧克力的口感丝滑浓郁,内馅也很湿润松软,我好喜欢。”

这些形容是她在郑砚澜家一本烘焙手册上学的,想必也是赵知华的手笔。

没人不想得到跟教科书一样的评价,哪怕是照搬,赵知华惊喜地捏了捏戚粼的脸。

“沛沛真好,怎么这么会说话。爱吃就多吃点,这里吃了不够厨房还有。”

郑砚澜见戚粼吃得饕足,眼尾和嘴角是对称的弧度,一时竟有些想不起糖分的味道,也新鲜地叉起一小块蛋糕放进嘴里——

好的,他默默放下叉子,果然还是无力承受厚重到充盈整个口腔的甜度。

戚粼边吃边问:“你吃甜食这么费劲,那吃药的时候是不是很轻松啊?”说完想起,“我好像还没见过你生病。”

郑砚澜不觉得吃甜食费劲和吃药轻松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但他确实是不容易生病。

“难怪我妈说你不让人操心。”蛋糕吃多了难免有些腻味,戚粼接过郑砚澜递来的牛奶抿一口,“不像我,我妈说我跟我爸一样,是个药罐子。”还是个麻烦精。

郑砚澜只知道戚粼每逢换季就容易感冒发烧,今天是头一遭听说谢昭然还对他俩有过分门别类的评价。

“不怪你。”他怎么想就怎么说,“你也不想生病。”

像才意识到这不算错似的,戚粼咀嚼的速度变慢,张了张嘴:“你说得对。”

《哈利•波特》陆陆续续看到第五部 ,金发蓝瞳的卢娜出场,戚粼一眼就喜欢上这个说话像吟唱,迷雾般朦胧的怪女孩。

她特意等卢娜的戏份过去后才问郑砚澜:“看了这么久,这部电影里你最喜欢哪个角色?”

郑砚澜没怎么犹豫:“夜骐。”

戚粼:“......”好别致的答案。

“我是说人,不是动物。像我就最喜欢卢娜。”

郑砚澜看她一眼,还没开口先被警告:“认真回答,不准抄袭我的答案。”

郑砚澜点点头,表示不会照抄:“最喜欢夜骐。”

“......”

戚粼放弃扭转他的脑回路,“为什么?”

“因为它长得像远古生物。”郑砚澜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戚粼猜他是在比划类似的骨架。

“还有,”他接着说,“卢娜出场的时候夜骐也在。”

戚粼偏头,默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一时噤了声,不知道该评价郑砚澜说话直接还是委婉。

既然是形影不离的好友,那喜欢的角色也要一起登场,很有仪式感的理由,挑不出毛病。

戚粼喜欢这种被人重视的感觉,因此对他的回答予以通过。

傍晚,郑砚澜用时一分钟把戚粼送回家,先跟谢昭然问好,再跟戚粼道别:“我先回去了,明天见沛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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