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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她大哥都死了,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实情?”
“亏你平日聪明过人!”仁慈又忍不住开口,甚至还激动得伸长老指,跳脚骂人。“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犯了胡涂?杭州那一头的丞相府,正在欢天喜地准备迎接失散多年的少爷回家,此时咱们若是实话实说,说那孩子逃过了仇人的算计、逃过了贪财的奶娘、逃过了让人一再转手的噩运,最后却是死在咱们的手上时,对方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
“这是实话,为什么不敢说?除非……除非那孩子是让你们给害死的。”
“谁?是谁?”仁慈伸出的老指不稳地打颤了,“是谁说……说……说是……是我们害死他的?”
“不必别人说,光瞧二师父你这样说话犯结巴,就知道那孩子的死肯定与你脱不了干系。”
“我我我……我哪……哪里有……有……”仁慈满脸心虚,“我只不过是……是偶尔忘了喂他喝奶……几次冬夜里睡得沉,没管他哭得死去活来……没起来帮他盖……盖被……就这样着了凉,又让他由伤风转成了肺病,最后呜呼哀哉了,说来还要怪他自己太娇贵,哪能全怪我?你们这几个孩子我还不都是这样带大的?偏偏就他最不争气地死掉!”
“喂,二师父,”虽说压根不记得早夭的同伴,但听到这话,天骧游不得不帮死人说话,“明明是你没把人照顾好,现在还怪人不争气?当心他作鬼来找你。”
“不必等他作鬼,我们现在这样就已经够惨了好不好?”
仁慈一双愁眉垂得都快碰地了,嘴里低低嘟囔。
“谁会知道那个短命鬼的爹居然是个大官,还会在多年后寻来,就怕月丞相恼咱们没帮他带好儿子。一气之下不但要封了咱们道观,甚至还会要了我和你大师父的两条命。”
天骧游面无表情,“我懂了,你们要我帮的忙,就是想让我去顶替他?”
愁眉上扬,仁慈面容转忧为喜。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其实那孩子在咱们观里根本没待久,还记得他的人没几个,你们两个人既是同时到来,又恰好年岁相当,那块羊脂白玉又是人人都知道你是打小就戴在身上的,不如索性去认了这个当丞相的爹……”
“其实原先我们也考虑过连你也瞒着,却又怕没跟你说清楚,害你露出了马脚,例如你脚底的那些痣,怕害了你,这才把一切全都告诉你,让你小心防备,但现在想了想呢,嘿!这也算是师父们在关照你,知道你爱钱,所以帮你找了个有钱的老爹,多了个挣钱的机会,说起来你还该感谢我们呢。”
“哼!少说得那么好听,你们也不过是为了怕自己有事。”
“小子!你这么说还有良心吗?”仁慈哇啦哇啦地跳脚鬼叫起来。“亏师父们打小把屎把尿地将你养到这么大、这么高、这么俊,让你学认字、学功夫,还学会了精打细算,结果你却这样说师父?呜呜呜……可悲呀……帮人带孩子就是这么的可悲呀……”
不耐烦地伸手捂耳,天骧游转身觑向窗外,没打算理会那个又开始胡闹的二师父,他得想想到底该怎么做。
他,到底该怎么做?
她应该很开心,很喜乐,很欣慰,因为此行并没有白来,她完成了任务。
加上她那被寻回的兄长是那样地绝俊出色,睿智聪明,她应该要很开心,也应该要觉得与有荣焉才对。
但是不知为什么,一个这么“开心”的她,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
她甚至有些一想哭。
就在刚刚,在经过乌龙观两位道长的热心引见,并拿出那块她带着图来验证的羊脂白玉观音后,她终于见着了她那苦命的,打小便让贼人给掳走,在道观里长大的大哥。
这才知道两人早有一面之缘,他就是让翠儿给说成了是登徒子,害她生平头一遭心跳加速,芳心大乱的男子。
她看过“西厢记”,看过“霍小玉”,看过诗人笔下那些为了吟诵爱情而写出的香艳诗词,但在以往她总觉文人的形容过于夸张,没想到当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才能领会个中滋味。
她被这个男人给吸引住了。
她真的真的被这个男人给深深吸引住了。
可能是因为他的长相,可能是因为他的谈吐,可能是因为他对她很明显的兴趣盎然,可能是因为不过是初次相见,却有种彷若前世曾经见过的心悸,但在此时她知道了,所有的可能,都将化为不可能了。
“大哥。”
在经过长长的努力后,月皎兮终于凝聚全身的力量开口,喊了天骧游。
“妹子。”
他也喊了她,只是双眸里已不复见两人初相识时的热切及惊喜。
那双俊眸里仿佛筑起了墙,与人隔着距离,拒绝让人窥见墙内的世界。
“大少爷!”
在认亲的过程里,唯一表现得激动的只有月皎兮的丫鬟翠儿,只见她急惶惶地朝天骧游跪倒,用力磕头,既慌且惧。
“请原谅奴婢方才的失礼,那是因为奴婢不知道您就是大少爷,如果知道了,奴婢就不会……就不会……”
天骧游哼了声接口,“就不会笑我是‘添香油’?就不会骂我是个登徒浪子?”
“对不住!对不住!大少爷。”猛磕头的翠儿甚至磕出了惧怕的泪水,“请原谅奴婢有眼无珠,有嘴巴没大脑,您可千万别回去告诉老爷,要他辞退奴婢,奴婢家有年长老母及一群嗷嗷待哺的弟妹……”
“够了,起来吧。”天骧游不耐地挥手,“你大少爷我还没死呢,别这么哭哭跪跪的,我也没怪你,懂得护主总是件好事,尤其你家小姐……”抑不住的叹息闷声飘出,“是个柔弱女子,只要你日后仍懂得这样维护她,我就不会怪罪你这次的无礼了。”
“多谢大少爷!多谢大少爷!”
不住磕着头的翠儿闻百总算肯直起腰,收起了泪水。
趋前搀起翠儿的月皎兮,边为婢女拭泪,边忍不住夸赞起她的兄长,“大哥,你修养一流,果真是个好人。”
是吗?
他是个好人吗?
天骧游无声地接受来自于月皎兮的赞美,只觉得这个新妹子,恐怕是太不了解他了。
第三章
三日后,天骧游挥别了师父及师弟们,伴随着他新认的妹子,踏上回“家”的路。
之所以要花三天的时间来告别,是因为他要教的东西太多了。
他必须教会包括两个师父在内的一堆废物,道观约莫多久得重新髹漆,香烛不足时该向哪家铺子进货,价钱多少才不会被骗,尊神诞辰或香期庙会时该如何设醮打斋,观里才会有赚头,众人平日所食所需又该如何打点。
愈听众人头愈痛,哀号声此起彼落。
加上观中除了天骧游外,最是机灵聪明的小师妹恰好上峨眉山玩了,能交代的人少了一个,也就更累了点。
但说实话,仁义、仁慈心知,这事还真得趁着小丫头不在家时才能完成,若是让她知道了打小最受她崇拜的大师兄,竟要顶替个死人,到别人家去当儿子,没人知道这鬼丫头会不会又出难题。
众人抄了又抄、写了又写,唉了又唉。
在众师兄弟里,脾气最毛躁的二师兄早已逃之夭夭,三师兄是木木呆呆,问的比听的还多,以至于大半的责任仍是得着落在天乐、天喜、天涯、天放及天养,这五个并非让仁义、仁慈在门口拾到,而是因家贫,打小让父母送进道观,正式授筱拜师的徒儿们身上。
天骧游用了三天的时间交代琐碎,然后挥别过往,走上了自己选择的道路。
临走前他还得用脚分别踢飞因为担心日后道观少了他这只会挣钱的金鸡母,再也没有多余香油钱供他们偷去铸金砖,而死抱着他大腿不放的两位师父。
真是一对混账老胡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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