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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酷仙境(57)

作者:三鼓作气 阅读记录


聂臻点了点头,道: “一言为定。”

无双打着呵欠笑道: “我就喜欢爽快人。好啦,你们有什么要问的?”

上一次回答聂臻的问题时,她虽然面色不快,倒确实说得很详尽,不像临时乱编的。聂臻便也笑道: “不如你告诉我从哪里问起好了。我知道的太少了,拿不准该从哪里开始请教。”

————

这次仙境总共进来了八个人,年纪都不大。最引人注目的是一男一女,他们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刺着成幅的地狱变相图,连白眼球上都隐隐有纹路流动。两人格外注意一个娃娃脸青年,他却浑然不觉,还在好奇地四处张望,脸上带着些许迷茫。

娃娃脸面前的墙上张贴着榜文,是县令敕发给城隍的,请他于十月一日到城北厉坛布施无主鬼魂。旁边有一副路线图,从城隍庙起,到蒿里村的厉坛止,中间点出了一些街衢桥梁的名称,应该是他们要途经的地方。

人齐了之后,庙里走出来一个穿瓣金花缎的乡绅,道: “出巡的路线都记住了吧?吃完饭,午正二刻出发,你们快去把衣服换好。”

原来是要请城隍出巡。民间迎神的名目繁多,有祛除疫病的迎都天会,还有观音诞辰,三大鬼节,也都要办赛会。沿途家家户户请僧斋道,往往连放几天焰口,做水陆道场,唱上几天大戏。

被推举为会首的地方豪绅借机敛财,商贩也凑热闹赚上一笔,无赖则寻衅生事。因为有许多人从中获利,这习俗便愈演愈烈,屡禁不止。

众人跟着会首进去,只见备好的衣服却是一套赭色囚衣,还有一块写着“斩”字的木牌。等他们解下外袍,把衣服套上,会首便拿着铁镣铐上来,将他们的手脚铐住。

周荣跟着伸出手,看到镣铐贴过来时,握着拳的手下意识一抬,想要挡开,被会首冷森森瞪了一眼。周荣侧头看向聂臻,疑惑道: “我们不是抬神像的?”

聂臻看着会首把一块木牌插在他后颈,摇了摇头,道: “有些妇女会扮作囚犯,跟在迎神的队伍后面。我们这次的身份,应该就是这些还愿的女人。”

准确来说,应该是妓女。

周荣略微挪了下脚,试了试脚上的镣铐。聂臻瞥了他一眼,他便轻轻点了下头。

现在挣开这个东西没什么难处,只怕到了后面麻烦。等出发之后,就得找个时机弄断。好在铁链并不重,也没有将他们完全束缚住,抬手拿东西都无碍。

“你们九个在这里等着,”会首吩咐道, “出发的时候叫你们,到厉坛祭完神就回来,路上不要逗留生事。都记住了吧?”

九个?

聂臻回过头,重新扫视背后穿囚衣的几人。在最后面的角落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女人,也穿着一身红衣红裤,披散着头发,颈后插着“斩”字木牌。不同的是,她不是把囚衣套在原本的衣服上面,而是只穿了一身囚衣。而且她年纪比众人都大,脸上已有了一些皱纹,只有一双眼睛如秋水含情,头发漆黑如瀑,风韵楚楚动人。

见聂臻看向她,女人便微微笑了下,细声道: “姐妹们都来了。”

聂臻嘴唇动了动,咽回了那声“项姨”。周荣也认出了她,低声道: “……是她。”聂臻心有戚戚焉,轻轻点了点头,应和道: “是她。”

那时在第一个仙境中遇到,她说我不是什么夫人,只是个下九流的人罢了,神色中带着受惯了轻慢的傲然。没想到还会有再见面的时候,只是她应该认不出他们了。

无双说死在仙境中的人会成为仙境主人,实现了愿望的人也会永远留在仙境里,不知道项姨是哪一种。

可惜没有问过她的愿望是什么,不然,就能知道破解这次仙境的关键了。

“你们以前认识?”无双抚了抚胸口,笑道, “节哀。奉劝你们不要跟她打招呼。仙境主人只是原本那个人的执念催生出来的东西,就像尸体上长出的蘑菇一样,不会再有半分那个人的性情,更不会对你们格外高抬贵手。”

她对蘑菇这个比喻情有独钟。刚才讲到仙境时她就说,被仙境找上的人,就像被孢子寄生一样,仙境正是通过这种标记反复找到他们。

之所以进入仙境的间隔越来越长,并不是因为他们逐渐放下了执念,对仙境不再那么有吸引力,而是因为被寄生的程度越来越深,就算仙境不频繁找上门,也不会把他们弄丢。

这个说法听了让人不太舒服,好像身体里真的已经发生了某种异变一样。

聂臻又看了项姨一眼,只见那对纹着恶鬼图的男女走上前去,意欲同她搭话,却被一个高个女人抢了先: “大姐,你戴着这个铁枷重吗?走这么远的路,中途会不会有人帮忙解开?”

几句话一出口,庙里忽然安静了下来。各自忙碌的众人纷纷转过了头,带着空白的神色看着她,像是蜂群察觉到巢里的蜂后被偷换了,原本嗡嗡作响的空气也为之一顿。

项姨脸上的笑落了下去,黑洞洞的眼睛直直看着他。

高个女人勉强笑道: “我说笑的,看看谁当真了。这不是为了试一试谁还愿的心不诚,敢半途把铁枷取掉。”

项姨那双妩媚的眼睛里映出他干巴巴的笑脸。

“举头三尺有神明。”她板着面孔,像是背书一样念道, “这种玩笑怎么能随便开?”

高个女人连连应是,庙里其他人又慢慢转过头,各忙各的去了。

无双轻轻“哎呀”一声。她咬着手指,站在原地前后晃了晃,自言自语道: “越来越好玩了。”

第48章 出巡

午正二刻,迎神的队伍出发了。

最前面两个人举着写有“肃静” “回避”的独角牌,后面跟着彩亭,三角旗和大红凉伞,撑开的伞面上绣着巨幅江山图。

接下来是大小乐队,哐啷哐啷夹杂着乌拉乌拉声,浩浩荡荡往前去了。然后是举灯牌的,领着舞狮和舞龙的队伍,边跑边跳着往外去,掀起一阵尘土。

此时正是大太阳底下,众人都跳得卖力,汗如雨下。各户人家早已搭起了棚子,摆出渍着凉茶的搪瓷缸,预备款待迎神的队伍。

路边衰草连天,房屋低矮,门前站着穿长衫短裤的人,影子被头顶烈日照得短短的。

城隍像坐在带顶小轿里,由八个人扛着。轿夫一色白衣白裤,整饬素净。扮牛头马面,大头鬼,小头鬼的差役围随其后,颈项上顶着纸糊的头套。

最高的是两个人叠在一起扮的黑白无常,摇摇摆摆走着,面带衰相,似乎很愁苦,仔细看又笑容可掬。

还愿信众则青衣红带,一手拿凳子,一手执香,走出几步便跪下来上香,嘴唇蠕动着,念念有词。

小孩都站在马背上,有的是在高高的台阁上唱戏,扮演各色故事;也有的在手臂上钩着铜炉,见到人便响亮地敲一下。那些铜炉顶上带着弯钩,深深扎进肉里面,他们似乎也不觉得疼,神色十分兴奋。

最后才是他们这些戴枷锁,穿囚衣的人。

八人交换了姓名,商量出去的办法。娃娃脸盯着自己手掌看了半天,有些不确定地道: “我姓唐……唐杰灵?”旁边一个面有病容的男人是罗庆,高个女人叫作郭泣露。最后出声是的纹着地狱变相图的两人,男的叫楼,女的叫乌满,听着应该是代号。

队伍走走停停。不时有人家请了神像进屋供奉,鬼差和城隍到里面转一圈,他们便停在队尾等候。

路边浮浪子弟上来调笑,道: “几位娘子也进来坐坐。今儿这么大太阳,你们怎么禁得住。”项姨把动手动脚的男人推开,笑骂道: “毛都还没长齐,少来老娘跟前现世!哪年不是这么晒一回,还不快点端杯水来,给我润润嗓子。”

她对上这些人时,举止便泼辣了几分,一扫往日的幽静娴淑之气,游刃有余地同几人打情骂俏。聂臻又细听了几句,项姨说到前几回请神出巡,连带感叹这两三年大旱,田里稻子都枯死了,没有收成,只盼神仙保佑来年五谷丰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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