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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酷仙境(56)
作者:三鼓作气 阅读记录
三双眼睛看向他,他也恍若未觉,自顾自吃得开心,对三人一摆手道: “吃啊,怎么都不吃?”
聂臻慢条斯理擦了下嘴,起身道: “你喝醉了,我叫人扶你出去。”
“没醉,我还没开始喝呢。”范文聪挣扎着推他,被聂臻架着站了起来,身不由己跟着往外走,不由皱起了眉头, “咦”一声。两个家丁放下酒杯,过来接住他。
聂臻低下头道: “你还没过瘾?”
范文聪乖乖站直了, “过瘾,非常过瘾。你过瘾了没有?”
聂臻抬起手背拍了拍他后脑勺, “我知道分寸。再说几句话就走。”
他回到后院廊柱下,看着缭绕烟气中的两人,默默站了一会儿。下过雪的庭院一片寂静。
“你表弟性子真……活泼,”周硕君率先开了口。
聂臻笑道: “平时还好,就是喝了酒特别聒噪。”顿了顿,又道, “下次怎么也不能带他过来。”
周硕君道: “没事,带他过来也欢迎。”
他今天没打招呼就上门,周硕君倒是反应很平和,没有任何敌意。聂臻听出她语气中的松动,便笑了一下,单刀直入道: “上次你说让我不要招惹周兄,我答应了你,当时并不是骗你,只是确实没做到,应该说一声抱歉。但是我想了一下,从认识你们开始,我不觉得有哪一件事做得不对。”
周荣抬起眼看向他,目光灼灼。聂臻继续跟周硕君对视,笑道: “现在我算是比以前明事理一点了,知道话不该说太满,人定也胜不了天,真正在我掌握之中的事情少之又少……但是我不能松开他。不仅仅因为仙境。”
周硕君垂下眼笑道: “是吗。还因为什么?”
聂臻轻轻偏过头,同周荣视线相触。
“我不知道,”他摇头笑了下。声音出口,几乎有些感伤了, “你知道吗?”
如果他知道情从何而起,一定会早早把它扼杀,免得自寻烦恼。但是他不知道,所以没法将之杀死,只好另找出路。
周硕君抬起酒杯,遥遥冲他举了下,又转过头对周荣举了下杯,轻声道: “我帮不上什么忙,只想说一句,你们两个都要活着出来。”
聂臻有些意外,笑道: “借你吉言。”他走过来拿起自己的酒杯,在周荣的酒盏上轻轻碰了一下。
“我先告辞了。”
聂臻招了下手,众人便停下划拳,开始收拾离开。陶六儿喝得醉醺醺,被人拉走了。何氏兄妹趴着睡着了,周荣找了床毯子把他们严严实实卷起来,送到马车上。聂臻坐在门边,最后看了他一眼。
他酒量不好,看起来却像是千杯不醉,怎么喝都不上脸,依然神色沉静,面白如玉。
周荣像是才刚想起来,从怀里拿出一沓窗花,低声道: “我每天都去看你了。”
帘子放下,北风扑面而来。马车很快小成了一个黑点。药铺中又变得冷冷清清。周硕君回头看了周荣一眼,忽然笑道: “我还有件事问你,你老实回答我。”
周荣点了下头。硕君笑道: “你以前说他不是我的良人,怎么现在却觉得他是你的良人呢?”
周荣被她问住,低头想了一下,终于彻底明白过来。那时他自以为是保护的一些出头之举,也不过全是傲慢与私心。
他深觉惭愧,笑道: “以前我不甘心,现在我心甘情愿,是不是这样?”
周硕君没有回答。等他再抬起头时,硕君还在看着他,神色复杂而轻柔。
“以前说把你当哥哥看,不是真心话,”硕君笑了起来, “其实我一直把你当弟弟呀。大傻子似的,太不省心了。”
马车转过街角。车内的人靠窗坐着,细细打量手里的窗花。
“这个好像剪得挺好,”范文聪讶然道, “哎你别收,让我看看是什么字。”
聂臻打开他的手,指腹蹭过胭脂红的纸张,眉梢挂上了笑。
“折痕都没有,不是剪的。”
第47章 老朋友
民间有一句广为流传的话,道是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搜神后记》和《述异记》中也讲过类似的故事,砍柴人在山中呆了半天,出来时人世已经过去了千年。
这和聂臻所知的仙境刚好相反。他们在仙境中滞留了几天,出来时外面却没有任何变化。在其中受的伤会出现在身体上,丢掉的东西会消失,说明他们并不是灵魂出窍,而是肉身确实到过另外一个地方。
笃信修道的人有种说法,叫作“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从外面看来不过是个狭小的容器的地方,里面却别有洞天。从前读到这些东西,聂臻也只是姑妄听之,现在却不得不反复搜捡,想从中看出点蛛丝马迹来。
会不会这些都是仙境的别称?
前朝有太史令曾猜测说,人往山上走时,时间会变慢;往地穴中下去,时间则会变快。若真是如此, “仙境”说不定在地底,应该叫地府才贴切。
另一个有意思的地方是,人死在仙境之后,不管死状多么奇怪,似乎都会被外面的人自然而然接受。
就像采玉场那个被拧断脖子的男人。他的尸体应该是在仙境结束后突然出现在监狱中的,但聂臻调看监狱的卷宗时发现,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他死于斗殴。至于这场斗殴是不是发生过,就不得而知了。
周荣师父的那封信他也查了一下。姚笑丘曾在中都任著书郎,和一个蒋姓校尉过从甚密,听他说过曾祖的故事。
这个曾祖叫作蒋光庭,是本朝太祖麾下部将。他生前对妻子提起过仙境,说他有仙人保佑,战场上受过重伤也不死,将来必会立下汗马功劳,加官晋爵。
谁知蒋光庭没有战死沙场,却先丧命于肺痨,死时年仅二十四岁。史书中提到他只有短短一两行字。
年代久远,许多事情已不可考。也许蒋光庭还对妻子透露过更多关于仙境的细节,但都没有流传下来。
聂臻唯一能知道是的仙境存在了很久,而且一直叫这个名字,只不过相关记载极其罕见。它的存在就和仙境中带出来的东西一样,都会被无关者忽略。
有时他们从仙境中受伤出来,其他人明明能看到,在最初的惊讶过后却都不再过问,就像雨水落在荷叶上,很快便滚落了,没有留下一丝踪迹。
说不定早已有人发现了离开仙境的办法,只是当他离开后,就和那些懵懂无知的人一样,不会再注意有关的事情,也忘记了自己曾经进入过仙境,于是离开的办法就此失传。
“方生”的人曾经劝他不要白费力气,在现实中寻找仙境,完全是缘木求鱼。所以即便清楚有圈套,聂臻还是要去会一会无双。
她自称愿望是弄明白仙境的真相,没有谁比她更适合打听消息。这个愿望连仙境也无法完全满足,使得她陷入了不死不活的境地,既不能回到现实,也没有变成仙境主人。
“其实我是想请你们帮个忙。”无双站在白雾尽头,眼中还是没什么神采,哈欠连天道, “我在仙境中遇到这么多人,想来想去,只有你们是大好人,所以想托你们替我照顾一下爹娘,报个平安。上次没来得及说,才让陶六儿特意去找你们。作为回报,我可以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们,保证一定知无不言。”
她背后是一座城隍庙,门口的朱漆叉子有些褪色了,里面挂着黄布幔,供奉着一座笑容和蔼的黑须神像。庙里聚了许多的人,拿着大凉伞,三角旗,铙钹唢呐,乌泱泱挤在殿内,似乎已整装待发。
聂臻收回视线,对无双道: “还有呢?”
原本他打算说我已经找到了你的父母,如果我们在仙境中出了意外,他们也活不下去。无双却自己先把父母的所在说了出来,嘴上一口一个“照顾好我爹娘”,但聂臻听出的意味分明是—— “我不怕你拿他们要挟我”。
无双作势想了想,道: “还有一件小事情,不过要等下回了。你们顺便带几样姊姊用过的东西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