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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酷仙境(55)

作者:三鼓作气 阅读记录


聂臻抬脚轻轻碰了下他小腿, “还没想好?”

周荣扣住他脚踝,顺势弯下腰,嘴唇在之前那块烧伤的地方亲了一下,凝眉道: “还是没好全。”聂臻后面那句“我替你想好了”还没说出口,周荣猛然发力,单手拦住他后腰,将他一把抱了起来。

“周兄。”

周荣应了一声,疾走了几步,把聂臻稳稳放在床上,跟着踢掉靴子,也爬了上来,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玉瓶。正是清明游湖那次聂臻给他的。

他揭开瓶塞,一边问道: “你那天怎么还带着治伤的药?”

聂臻笑道: “你没用过吧?”

周荣点点头。

聂臻道: “这个不是治伤的,我不过是这么说一句,卖你一个人情。我就知道你不会用。”

周荣笑了下,道: “那到底是干什么的?”

聂臻道: “忘了。在大相国寺买的,反正涂了也没坏处。”

周荣道: “难怪我以前总觉得你不是好人,后面又觉得欠了你很多人情,怎么也完不还。”

聂臻笑道: “慢慢还,不着急。”

周荣俯下身,又在他眼尾轻啄了一下,唇边漾开浓重的笑意。聂臻只觉心里发痒,叹息一声,手抚上他背脊,看见他从玉瓶中挑出一块药膏,便顿了一下。

“你想清楚了?”

周荣道: “我带了止痛药,消肿药,活血药……想得够清楚了。”他每说一个药名,就从怀中拿出一个纸包,一一叠放在枕边。左臂支撑起上身,右手朝下探去。肌肤触碰分离,在黑夜中熊熊燃烧。酒香蒸腾,穿透肺腑。

聂臻已经有些醉了,笑道: “你带了止痛药,怎么不用?”

“止痛药是给你的。”周荣道, “我不想用。”

隐约的麝香味弥漫开来。一滴汗水滑下。聂臻只觉自己像是沙漠中的旅人,黄昏时在水边停下,趴下身啜饮甘甜的清水。水中的影子抬起手,哗啦一声,将他一把拽了下去。

“你疼不疼?”听到周荣吃力的喘息声,他问了一句。

周荣对他笑了一下,低声答了一句话,聂臻便胡乱猜道: “说的什么?你不怕痛?不是?……你要先感受一下到底多痛,太难受了就放过我?这还不是?……我知道了,因为你喜欢痛?你哪里来的这种癖好?”

周荣笑得没撑稳,整个人滑了下来,重量全压在了他身上。两个人都闷哼了一声。

“你说的都是,”周荣沙哑着道。

第46章 新年

腊月天寒地冻,伤风的人多,上门抓药的人几乎踏破门槛。地上全是泥水印子,咳嗽声不绝于耳。两个小学徒回了乡下过年,剩下周荣和硕君忙得不可开交。忙中回过神时,已经到除夕了。

两人去城外扫了墓,简简单单敬过神,便坐在火炉前看外面雪花飞舞。

爆竹声远近炸响,此起彼伏。

屋内响起几下利落的咔嚓声,硕君放下剪子,抖开一张歪歪扭扭的囍字。

她还算满意地看了看,把剪好的纸放在一边,扭头去瞧周荣,发现他早就放弃了剪纸,正拿刀照着画出的图样刻着,不出一会儿,就切下一叠“福”字。

“你偷懒!”硕君大叫一声抢过这一叠字, “这个不算数!”

周荣老老实实放下刀, “我不会剪。”

态度坦诚,且毫不心虚。

硕君哼了一声,把剪刀重新塞回他手里, “你怎么比我还没耐心了?本来就是消磨时间玩玩,谁让你一下子全切好的。”

说完拿起一张红纸,埋头仔细对折,随口道: “明天就初一了,我想着哪天去看看常伯父。你还有没有要看的人?”她笑着看了周荣一眼,又戏谑道: “在这里住这么久,阿荣,你什么时候给我带个嫂子回来——男的也行。”

剪刀咔擦一声,把囍字当头剪断。手边一堆剪废的红纸,衬得他脸上都有些红。硕君对上周荣的视线,眨了下眼,慢悠悠道: “如果是一个姓聂名臻的人就更好了。我听说他长得不错,人也还行,勉强配得上我哥哥。”

周荣低下眼,道: “是他。”

硕君便笑道: “你哪天带我去见见他?我有几句话要交代。”

到了初一那天,聂臻自己找上门了。

周荣扫完院子里的雪,就听到外面打门的声音。他过去拉下门闩,看到陶六儿袖着手笑呵呵站在门外,嘴边吐出一团白气,洪亮地喊了一句: “周老板,新年好啊!”

喊完对背后几人抬了抬下巴,指挥道: “来来来,放走廊那儿,先把帘子挂起来。小心点,血别掉地上了。”

那几个人似乎是淮南王府的家丁,有的拿着铁丝网,有的抱着毛毯,还有两个肩上扛着一腔羊,对周荣点了下头,便倒退着往里进。硕君打着哈欠朝前面来,看到这动静一下愣住。

“这是干什么?”

陶六儿已经钻进了门,跺着脚笑道: “周姑娘,新年好!”

他后面跟着进来两个黑瘦小孩,一人抱了一坛酒,脆生生道: “周姊姊好,周大哥好。”

周荣对那两人道: “何念慈?何知著?”

两兄妹高兴地道: “我们来拜年了!这是我们自己酿的米酒。”

硕君手里的梳子掉在了地上,蓬着头发又问了一遍: “你们又是——?这是要干什么?”

陶六儿带着人一径往后院去,叫他们铺开东西,搓着手抽空回道: “烤肉。烤全羊!不要切开,我要吃烤全羊。”

家丁为难地道: “这个羊有点大了,还是割下来烤吧?”

何氏兄妹放下酒,勤快地过去帮忙,被硕君拉进屋里坐着。两人握着茶杯欣赏了一会儿窗花,很礼貌地没有评论。

周荣卸下门板,又听到车轮辘辘声,一辆马车在门前停下。车帘撩开,一个披白狐裘的年轻人跳了下来,上下看了他几眼,笑嘻嘻道: “新年好。就是你吧?我还以为长得多倾国倾城呢。”

他回过头对车厢内道: “真是伤心。当初同窗这几年,你居然都没告诉我你有龙阳之好。说句老实话,你是不是悄悄对我动过心?我不会介意的。”

聂臻紧跟着掀帘出来,道: “没有。”

他披了件大红斗篷,头发乌黑,整个人丰神俊朗,俊逸出尘。周荣手中还拿着雪铲,站着对他笑了下。聂臻也弯起眼笑, “周兄,好久不见。”

周荣走过去,不由微笑道: “新年好。”

聂臻道: “你十几天都不来看我,这个新年过得一点也不好。”

白狐裘青年大声咂嘴,酸着脸道: “肉麻,肉麻。”

聂臻又道: “想来想去,只能我来看你了。”

白狐裘青年声音更大了: “肉麻,真肉麻。”

周荣看了他一眼,聂臻这才指着他道: “这是我小姨的儿子范文聪,上个月刚来的淮南。”

范文聪满意地咳了一声,道: “表哥啊,虽然你没读完就走了,咱们也算有四年同寝同食的深厚情谊,所以我刚才不忍心看你冒着风雪走路,特意送你一程。”

按本朝旧例,地方王侯的世子都要去中都读五年书,一直到加冠再回封地。聂臻是因为他父王突然病重,破例提前一年回来的。

“是,多谢你了,”聂臻道, “站在这里很冷,你还是快点——”

“不冷,”范文聪抬起手在脸颊边扇了扇,左右四顾道, “怎么会冷?我觉得这地方热情似火,温暖如春,春意盎然……”

“我冷,”聂臻抓住周荣的手,面不改色往里走, “你们烧火盆了没有?”

“现在烧。”

范文聪在后面鼓起了脸。

“表少爷,”门口的马夫小心翼翼唤了一声, “回去吗?”

“不回。回什么回?”范文聪大模大样掸了掸袖子, “我要吃羊肉。”

这次烤羊肉吃得非常热闹。陶六儿跟几个家丁喝得兴起,吆喝着划起了拳。何氏兄妹用筷子蘸着尝了一点酒,晕晕乎乎爬到凳子上唱起了歌。

范文聪坐在聂臻旁边,见周荣切了肉顺手递给聂臻,就击掌赞叹道: “好香!这个肉真是甜到我心坎里了。”等周荣跟硕君说了句话,他又痛饮一口米酒,低头慨叹: “好酸,这个酒太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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