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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酷仙境(54)

作者:三鼓作气 阅读记录


屋内十分暖和,萦绕着熟悉的安神香气味。周荣心神松懈下来,在书桌边趴了一会儿,几次想着该走了,却始终没动身。

看到案上还是许多书册,他不由伸手一一抚过,想象着聂臻在桌边俯身写字读书的样子。其中一册很薄,封皮上一片空白,只题着“谨赠”两个字,看着不像聂臻的笔迹。周荣一时好奇,将那册书抽了出来,打开看了一眼,便立即合上了。

这不是书,是一本春宫图册。画的也不是一男一女,是两个男人。

他抬手盖住眼睛,静坐了片刻,又把画册捞起来打开了。

第一页画着假山石,还有几簇花丛,两个搂抱的人在其中半遮半掩。留白处写着“假山园林,比之西山流水如何”,还是封皮上那个笔迹。再下面的字周荣倒是认得,大喇喇写着“未得其人,差之远矣”,旁边用墨笔勾出两个倚在河岸边的小人,其中一人披散着满头鬈发。寥寥几笔,栩栩如生。

“啪”,周荣又把图册合上了。

他抬头盯着窗外,不知过去多久,又低头拿起一支狼毫笔,第三次打开了那本图册。笔尖顿了顿,在聂臻那八个字旁边又写下八个字, “去日苦多,来日方长”。

写完想起在西山响鼓峰种种,只觉脸上作烧。又想起这回仙境中几次死里逃生,却一面也没见到,只觉悲从中来,不知道未来究竟如何。他放下笔,看着图册上半干的墨迹,背后的门就在这时开了,聂臻走进来笑道: “好冷的天。”

他反手关上门,看到桌上的图册,便掩嘴咳了一下,笑道: “我桌上这么多书,你怎么偏偏拿了这一本?”说着俯身双手抱住他,半蹲半跪在椅子前,把头埋在他腿上,道: “头疼,给我揉揉。”他鹤氅上还有未融化的雪花,大毛领子外露出一小截脖颈,突出的颈骨一颗一颗圆润可见。

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周荣无声地笑了下,抬手替他揉按着太阳穴,只觉触手冰凉。又将他双手握在掌心,暖过来之后,便翻过他的手,在手腕内侧吻了一下。脉搏在唇下跳动,嘴唇沿着腕骨往下,轻吻过他掌心,一路到手指尖,像是去山上朝圣的人,一步一跪拜,一级一叩首,做得有条不紊。看到那只手颤抖时,周荣才意识到是自己的手在抖。

“你跟她说了?”

半晌,聂臻“嗯”一声,满眼含笑抬起头, “母后说没来得及备下见面礼,让我给你带过来。”

他凑近前来,手指捏上周荣耳垂,摆弄了一会儿,给他戴上了一对龙骨耳坠。聂臻满意地端详了下,又从颈间拉出一根红绳,上面穿着两个嵌象牙碎片的金戒指,形状颇为奇特, “多亏你送我的护身符,给我挡了一次灾……只是对不起你这么多天的苦工,一摔就摔碎了。”

不知道他怎么说的,周荣这样衣冠不整闯过来,给人的初印象实在糟糕,王妃也明显对他很不中意,刚才居然还是笑吟吟的,算得上十分客气。他抚过聂臻鬓角,看着他拆下一个戒指,便接过来小心收好,道: “下次给你做一个皮扳指好了。”

聂臻笑道: “你怎么和母后说一样的话?我就知道你们脾气合得来。”

周荣也笑了下,心里盘算着怎么讨王妃欢心,又听他问道: “你是不是闰字四号?我半夜听见有人落第,猜着八成是你梦游,又担心是陷阱。刚想出来找你,就看到“你”过来了……那个人扮得真像,一点破绽都挑不出,要不是他直接对我说话,我都要中招了。”

他叹了口气, “后面我还是出来了,晚了一步,只看到你从门下摔出去,那道门也跟着消失了。当时天快亮,不能留在号房区域,我就去了中间那栋明义楼下面,又看到一条布告,莫名其妙成了巡考官,耽误了好久……偏偏今天又有客人,我刚才还想怎么找借口出去,还好没乱跑,差点又错过了。”

如果以后再有这样的仙境,他们甚至连彼此是否安全离开了都没法知道。

周荣心内百转千回,几次想要说我不走了,又狠心咽下,道: “借我一点钱。”

聂臻噙着笑抬起头, “你要钱做什么?”

“我鞋子掉在里面了。刚才赶着过来,去成衣店赊了一双鞋。”

聂臻扫过他耳垂,眼中闪过促狭, “难怪……借钱哪有这么容易,轻飘飘一句话就借给你了?”

他站起身靠在书桌边,手指敲着桌面, “周兄,你说呢。”

周荣偏过脸笑了下,跟着站起身,一只手撑在他身后书桌上,一只手捧着他的脸,飞快在他唇角亲了一口, “今晚还给你。”

第45章 夜访

聂臻知道瞒不住贴身丫鬟,索性交代她们了几句,让她们放周荣从正门进来。

今夜的风尤其大,他吹熄了灯,听着其他人睡下,想着周荣在雪地里跋涉,身上的颤栗几乎压抑不住。

期待和生气到底哪一种更多,他也说不清楚。

母后说怎么不把周荣和他妹妹一起接过来,当时聂臻只能心里苦笑找话岔开。但经过这回仙境后,他不想再这样下去了。父母这一关都差不多算过了,凭什么他想见周荣一面还得像做贼一样?他们就隔着几条街道,凭什么每次想去看看周荣还得担心那里根本不欢迎他?

聂臻的善解人意很有限,大部分时候只是装装样子。他又没有自虐的爱好,不会像周荣这样,把折磨自己当成对周硕君的补偿。

还不是周荣这个……没心肝的玩意儿。就为了周硕君,命都可以不要。

说什么她的父母“也是我的父母”,还不是因为见不得周硕君伤心——聂臻打听过,别人也有为了亲人复活进入仙境的,从来没见过谁和他一样梦游。也就是说他的愿望不是简单地让周父周母活下来,而是想要周硕君活在那段没有外人的快乐日子里。最可笑是的,周硕君根本不需要。

聂臻坐在黑暗中,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喝了两口就停下了。他清楚自己的酒量。

酒液像是刀子,一刮过喉咙就开始灼烧。聂臻终于不再抖了。他低头看着酒盏,又想起母后的态度。摔碎的扳指从她那里挣到一点心软,但是聂臻知道,她只当自己年轻任性,将来终归要腻味,回到“正道”上,所以现在态度才算得上纵容。再过一两年,她发现不是这么回事之后,会怎么样?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周荣将来受不受得了住在淮南王府?到哪里都有人看着跟着,没完没了的迎来送往……繁花锦绣堆,对他而言无异于牢笼。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换成别人说,聂臻只觉得是句漂亮话;但是周荣的口气简直决绝得跟要殉道一般。

门扇轻轻推开,他放下酒盏,看着周荣提了一袋碎银子走进来。

聂臻将袋子口抽开,往案上一倒,拨弄了下散碎的银锭,道: “少了。”

周荣道: “少了多少?”

聂臻道: “一千四百两。”

周荣低下头,道: “还少了。”聂臻笑道: “哪有你这么还价的?”

周荣看着案上开了封的酒坛,嗅了一下,便要去倒酒,嘴里道: “我没这么轻。”

聂臻笑着拦住他, “不是这么喝的。”

周荣拎着酒坛看他。聂臻从他手里接过坛子,仰头灌下一口,含住那口酒看了他一眼。周荣的呼吸跟着顿住。聂臻笑了下,拉住领子把他拽下来,贴住他双唇将那口酒哺过去。舌头趁着他张开唇的缝隙强硬地闯了进去,扫荡过每一处地方。浓烈的酒香在唇齿间交换,散逸在整个暖阁内。

松开手时,聂臻低声道: “去日苦多,来日方长……仙境本来有三天,这三天你怎么赔我?”

周荣拭了下嘴角,伸手抓过酒坛,对着坛口一仰头。清亮的酒液汩汩流出,有一部分溢出了嘴角,爬过滚动的喉结,流进衣领之中。他没去管,俯身再次朝聂臻吻下来。一坛酒很快见了底,周荣把坛子放下,垂下眼皮看着他,龙骨耳坠在颈边晃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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