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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酷仙境(53)
作者:三鼓作气 阅读记录
他喘着粗气爬起身,抬手往脑后一抓,立刻疼得龇牙咧嘴。
画像已经在后脑勺上扎了根,此时正牢牢粘在他头顶,仿佛已经成了他血肉的一部分。他忍着恶心,再次用力一拉,把那张画像拽了下来,远远甩开。管师仲追着那张画皮而去,对他道: “快把你的画像拿过去呀。”
刚才迟疑了一瞬的黑发卷土重来,缠着周荣的弯刀袭向他面门。弯月般的刀刃划过,在黑暗中切开一线白光。
其他的刀肯定捡不回来了,但是这一把他一定要带走。
在这极快的一刹那,一切仿佛静止一般,周荣缓缓抬起手,架住刀背,错手往下一探,抓住了刀柄。
苍白的人头上浮现出笑容,浓密的黑发迅速缠住周荣双手,将他的手臂捆缚在其中,用力往前一拉。周荣几乎是整个人吊在黑发上,被拖得往前一晃。
他左手把住刀柄,陡然一咬牙,翻过手腕,将刀刃往前一斩。右手抓住层层黑发,脚下跟着旋身发力,将人头尽全力朝后抡去。
消失的墙壁处已挤满了人,成百上千张惨白的人脸朝着他看了过来。紧紧挨在一起,冲他摇着头。
人头嘴角的笑容凝固了一瞬,背后长戟阴魂不散地刺过来,周荣踉跄了一步,几乎是贴在了号房墙上才躲开。他劈手抓住长戟的木柄,猛力往这边一拽,趁着无头尸东倒西歪的片刻,朝着它背后跑去。
冲到末尾,才看到一片白光,前面就是一座牌楼,匾额上写着“龙门”二字。
周荣忙刹住势头,在龙门下堪堪停住。这回仙境不同以往,就算有人离开了,仙境也不像是会结束。他还不能走,要先找到聂臻。不能交头接耳,还不能自言自语吗?管师仲关于殿试的话中也说不定搀着很多真相,聂臻知道后自然能辨别。
他拖着刀喘了口气,猛然瞥见“管师仲”顶着三张面孔滑过来,不由倒吸了口凉气,往后退了一步,手里的刀还没劈过去,只觉头重脚轻,脚下一软,便栽出了龙门之外。
他从白雾中爬起身,回身还要进去,却再也找不到那扇门。一片雪花从空中落下,将他惊醒。
周荣忽然明白了“濡其尾”的意思。快要过完河的时候浸湿了尾巴,是功亏一篑的意思。这道题他也答错了,所以在最后关头还是出了差错,事与愿违。
第44章 明明可以去抢
周荣拔腿便往淮南王府奔去。快到王府门前,才想起自己没穿鞋,身上还浸着管师仲的血迹。他转头看了看,路边有家写着“丁记成衣”的店,一个人双手缩在袖里,正仰头看着檐下飞雪。
“掌柜,赊一件斗篷,一双鞋子。”
那人瞧见他大步过来,便想转身进去,此时被他叫住,只得苦着脸道: “小店都是现钱交易,不赊账……”
周荣把刀往柜台上一放,道: “押在你这里。”说着就去里面找鞋穿。两个伙计犹豫着站起身,看了掌柜一眼,都不敢拦他。周荣扯下一件斗篷,摘了银耳坠扔到掌柜手里, “今天一定还上。”说完又匆匆往外跑。掌柜在后面跺脚哎了几声,再追出来时,他早已没影了。
之前周荣来王府找聂臻要请帖,小厮没通报就领着他到了演武厅,想必是聂臻交代过。这一回见了他,门上的小厮也只愣了一下,便忙笑道: “殿下在书房,请爷跟我过去。”
两人穿过回廊到了外书房,屋内几张书桌并在一起,坐着许多人,都在埋头奋笔疾书。他们进来找了一圈也没人抬头。小厮抓住旁边一个人问道: “廖先生,殿下呢?”
廖先生放下笔,皱眉想了会儿,又去问旁边的人,都摇头道想不起来了。最后是窗边一个人拍了下头道: “刚才说来了客人,请殿下换衣服去了。”
小厮请他在这儿稍待,周荣扔下一句“我也去”,便跟着他跑到二门,小厮指着一人道: “里面我进不去了,这个是贴身服侍殿下的,爷你请他带你过去。”他上去交代了几句,那个贴身小厮便站起来看了周荣一眼,笑道: “殿下刚进去换衣服,只怕还赶得上,快跟我过来。”
他年纪不过十六七,一双扫帚眉,模样伶俐,正是之前带周荣去潘家酒楼的青衣小厮。
路上的积雪早已扫净,周荣更加走得飞快,青衣小厮一路小跑跟在他旁边。过了一座玉带桥,忽听得跑动的风声,有东西朝他迎面扑来,带着呼哧喘气声。周荣愕然抬头,被一条黑毛细犬扑了个满怀。它前爪搭住周荣肘弯,兴许是嗅到他身上的血腥气,伸出舌头在他颈侧重重舔了一下。
“红缨,”小径转弯处传来一道女声, “回来。”
被积雪压弯的竹丛后走转出几个人。最前面那人头戴雪帽,身披漆黑的鹤氅,怀里抱着红泥手炉,正从风雪中走过来。黑毛细犬哀叫一声,眉心一簇红色的毛跟着跳跃,湿漉漉的鼻子在周荣手背拱一下了。周荣揪着它后颈的皮毛,忘了将它拎开。
聂臻还好好儿的。
“站这边来,”青衣小厮悄声提醒, “这是王妃娘娘。”
周荣这才看到旁边还站着一个人,披着赤狐大氅,面容端丽,一双同聂臻酷肖的凤目正看着他。执伞的丫鬟站在身后,低垂着眼帘。周荣放下黑毛细犬,忙侧身让到一边,垂手侍立。
淮南王妃缓步过去,笑道: “不必多礼。你是来找臻儿的?”
周荣只得跟着往回走,斟酌着道: “殿下在小店配了一副药,让我送过来。”
王妃侧过头掸了他一眼。她久居高位,周身气势十分威严,周荣不由暗自疑惑哪里说错了。聂臻接过他的话头,对青衣小厮道: “潜鳞,你先带他过去,把药交给采繁就行。”
王妃皱眉回头道: “又配什么药了?前儿听说你晚上睡不好,总说梦话,才刚配了安神的药,现在又是哪里不舒服?你也不跟我说。”她语气虽是嗔怪,却满含着关心,周荣听得一怔,不由想起已过世的章敏。正黯然神伤,又听她笑问道: “给我看看,这个药是做什么的?”
周荣找出一包没被管师仲碰过的止血药,双手呈给丫鬟,回道: “还是养神的。”
丫鬟将药包递给王妃,周荣扫见聂臻脸上闪过一丝愧疚,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收回视线时,却见他大拇指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戴。
如今天冷了,戴着象牙扳指不舒服。其实也不该送这个。聂臻在清明游湖时将扳指扔进了祭篮中,后面就没再戴过,也许是嫌晦气。但周荣做的时候没想到这点,做完又觉得不给他可惜,最后还是不由分说给他套在手上了。
他这边胡思乱想着,王妃已经打开药包看了看,笑道: “闻着怪香的。我这几天也没睡好,哪天你给我配一副药好了。”
聂臻无奈道: “药怎么能乱吃。”
王妃把药重新包好,好像还不打算放过周荣,又看了他一眼,笑道: “原来你是个郎中,我刚才看着还以为是哪家的亲兵。还没问过你名字呢,你是哪里人?”
周荣低头答了,心里一片翻江倒海。
她知道了……?
有这么明显吗?
“你先过去臻儿那里坐坐,不耽误你了,”随口问了几句后,王妃终于点头道, “我们还要过去见客人,多有怠慢。”
周荣松了口气,跟着潜鳞过去,一路上还有些晕头转向,不知道这算怎么一回事。潜鳞的心情倒是很好,走得十分轻快,笑嘻嘻道: “你别急着走。要是回来你不在,我也不好去请赏了。”
周荣此刻听谁说话都觉得别有深意,含糊应了一声,跟着他到了聂臻寝殿。采繁拉着他坐下,给他打了热水洗脸净手。还有两个丫鬟是在寿宴那天见过的,端了茶水点心上来,对他道: “公子随便吃点。”
几人见他神态疲惫,便放下东西出去了,留他一个人坐在聂臻平时起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