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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酷仙境(27)
作者:三鼓作气 阅读记录
“贴旦”弯腰从靴掖里拿出一节纸片,慢慢展开,道: “地图。”
那张纸片只有巴掌大,略有些泛黄,边缘残破,上面画着几处亭榭,其中一处写着“清广院”,正是他们昨晚住的地方。
六指当即道: “我看这个打赏怕是人人有份。
“贴旦”笑了下,道: “我也这么想。难处不在拿到地图,应该是怎么靠地图出去。要是人人都有地图,这回仙境里肯定要我们同进退。”
有人松了口气,连连称是,也有人面带怀疑,点头不语。
轮到聂臻唱时,即便早有准备,感觉到身体突然不再受控制,依然叫他吃了一惊。声音也变了,听着完全不是自己喉咙里发出来的。
眼睛没法自由转动,只能就着角色抬头的动作,朝对面匆匆扫一眼。
看台上从始至终都是空的,只有那些椅子恭恭敬敬摆在原地,仿佛一不留神再回头,就能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人腿。
从高处还能隐约瞥见园子外围的矮墙。这地方并没有大到迷路了就走不回来,只怕拿上地图后还有别的危险。
等他唱完,果然又有打赏。十一个人挨个上去,唱了一遍,管家这才过来称赞了一句,领着众人往回走,临走交代: “辛苦了,明天继续。”
天色尚未过午。老班主找来几张大纸,道: “我们把地图拼起来,每人抄一份带着,到各处看看。天黑前务必回来。”
除了“清广院”是都有的,众人地图各不相同。有的是到“牡丹园”,有的是到“听雨阁”,汇总一算,这附近七七八八的地形都清楚了。
有个唱刀马旦的人哼了一声,道: “我说还是各自看各自的,别走太远的好。要是真能到处跑,昨天那两个人也不会还没回来了。”
肥胖妇人插嘴道: “也不必小心成这样。反正时间还长,不如先按你说的做,等回来商量一下,再交换地图,比如说我拿你的,你拿我的,再出去看,不就保险多了。”
班主看了众人一眼,咳了一声,道: “两位都说的在理。大地图还是每人抄一份吧,自己地图残片上没写的地方,先不要冒险过去。各位小心行事,晚饭时再一起商议。”
第22章 游园
十一人浩浩荡荡出了院门,四散而去。四周很快安静下来,只剩偶尔的鸟雀鸣叫,静悄悄落在地上。
聂臻的地图通往一座水闸,路程并不远,往左拐两次就到了。
宽阔水流从闸下泄出,水面被日光照得泛白。穿皂衣的花脸倒影站在闸下,水纹波动中,像是朝他扮了个鬼脸。
聂臻定定看了片刻,退开几步,抬目四望。林梢露出上游一间亭子的檐角,是另一个人地图上标出的地方。
他记得那人同他有一小段顺路,本该一起过来。但走出没几步,此人就不见了踪影。此刻举目看去,亭子依然是空的。
太阳正照在头顶,温暖和煦。地上树影斑驳,水流击石,发出泠泠清响。
目之所见,耳之所闻,都真切极了。但盯着那亭子看久了,只觉它仿佛是一幅画,一抬手就可以拈起来,夹进书页里。
聂臻不欲久留,正要往回走,身后忽然飘来一阵笑语。环佩叮当声中,几个穿红着绿的女子挽着手走了过来。
她们似乎看不见聂臻,边走边斗着草,说笑着从他面前过去了。走上水闸时,有人将掐下来的花草叶扔进水里,任凭它打着旋儿随流水而去。
聂臻莫名觉得其中一人十分眼熟,待看清她的面庞时,却又十分陌生,并不曾见过。
她长了张清瘦倔强的六边形脸,肤色白皙,面颊上数点雀斑,嘴角往下抿,显苦相,笑起来有几分腼腆。
再要细看时,几人已经挽着手飘然下了水闸,消失在花木从中。
聂臻站在原地,默默出神,摇了摇头,又顺着原路回到清广院。他来时沿路做下了一些记号,回去的路上一看,那些记号也都还在。
院内已经有七八个人回来了,有人说见到丫鬟吩咐老婆子去接人,有人说见到几个小厮抬桌椅,都是些家常琐事,令人不解何意。
这只是第一天,拿到的打赏没有多少用,倒也没人奇怪。
到了午后,太阳越发毒辣,枝叶间蝉鸣声不绝,六指伸了个懒腰,道: “我看今天也没什么事,回去睡中觉好了。”
那肥胖妇人却有些坐不住,她反复念叨说怕地图到明天就没用了,总算让她说动了几个人,彼此交换地图碎片,继续出去踏看。
渐渐大厅中人都散得差不多,只有那背着鬼脸青大刀的人还坐在屏风前,时不时抬身看一眼门外。
他抽到是的老生的唱段,此时脸上贴满了浓密的髯发,一坐下来便垂到地上,还要专门腾出一只手撩着。
撩了几次后,他嫌累了,甩了甩手,任凭那胡子落到地上。
“……他们去的地方远,说不定有什么发现。”他吹了口气,将上唇髭须吹得飞了起来,状若轻松地说了一句。
他的同伴地图上写的是“春晓楼”,就在周荣要去的“金麟台”附近。除了他们两个,还有那脸上带着胎记的姑娘也没回来过。
想到她,聂臻心内微微一动。
他知道之前水闸边那个少女像谁了——她笑起来的神态简直和胎记姑娘一模一样。
这种事情倒也常有……只是在仙境中,自然不能放过任何巧合。心念电转间,眼角忽然瞥见一抹红色,正是周荣回来了。
他站在影壁前,并不急着过来,不知在扭头看着什么。背后一头青丝直垂到膝弯,整个人像是被那身戏服吞食了,只剩下衣服架子上顶着的头发。
聂臻又开始感到没来由的心慌。
周荣终于收回视线,转过了身。有一瞬间,聂臻甚至担心转过来的还是一头黑发。直到看清他的脸,才舒了口气。
“金麟台那里有一个年轻小姐在喂鱼,我一过去,她就起身走了。”周荣顿了下,道, “她去的应该是春晓楼。”
背大刀的年轻人问道: “那你有没有看到……”
没问完,他又笑了一声,起身道: “算了,再不回来,只怕是回不来了。”
两人不过是昨天才认识,倒也没有多么深的情谊。只是同伴生死难卜,胎记姑娘也不见了,落单的人就成了他。
等他也走了,聂臻便低声道: “我刻在树上的印记还在。”
周荣道: “我也是。”
至于没拿地图出门会是什么情况,却无法知道了。
交换地图碎片的几个人赶着天黑前回来了。据他们所说,看到的依然是同样的东西。清点完人数,只剩了九个人,一桌也坐不满,气氛便沉闷了许多。
几人将所见所闻都讲了一遍。有人说应当每个人去所有地点都看一遍,也许才能出去;也有人说都能拿到打赏,未必是好事,不如第二天想办法不唱戏。众说纷纭,也没讨论出个结果,只能各自回房歇下。
到了第二天,唱青衣的那人拉住管家道: “我身子不舒服,能不能歇一天?”
管家冷冷看了他一眼,正言厉色道: “就唱几天戏,还要推三阻四。你不想唱也行,以后干脆每天在院子里养病好了。”
“青衣”立刻住了嘴,反复保证一定上场,这才没被禁足。
众人唱完,又各自拿到地图残片,正好是从他们原有的地图上延展出去。聂臻的地图是从清广院到水闸,再往北走到角落一处土丘前;周荣的地图却是经金鳞台到春晓楼——昨天失踪那人去的地方。
聂臻记得那胎记姑娘的地图是到飞镜亭,左右看了一圈,却没人拿到这里的地图碎片。
难道她还活着?
他想了想,对周荣道: “我们换着地图看一下。”
周荣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一直走到金鳞台前,也没找到周荣昨天做下的记号。聂臻等了半晌,那个在金鳞台边喂鱼的女人也没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