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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折红梅(三千阁之二)(17)



「那间青楼……晴予为什麽会在青楼?她不是嫁给兵部尚书之子……」

「梅晴予?」女子愣愣的,一脸茫然,「她一直都在三千阁啊!那些江湖人最喜欢点她的牌;老爷总是说,他都不敢去招惹她……」

「但她不该在青楼!」巫邢天大怒,咬牙切齿的,仿佛恨不得粉碎三千阁。「那种妓坊!」

女子很是迷惑。这个男人,被勾栏女欺骗过吗?这麽愤恨的……

忽然,有人迈步向这里靠近过来,女子身子一缩,躲避似地逃回下人的宿房里去。

巫邢天眯起眼睛,没有去掳她出来询问,在来人发现他之前,他绕开了对方可能的视线范围,藏身阴影之中,回到了他迷晕原主人、霸占了整趟船行的厢房里。

之後,女人再也没有在船上看见过巫邢天。

但是临下船前,巫邢天却鬼魅般地出现,交给她一个用布巾包起来的物事。

「这是一个蛊。把这东西交到你怀恨的那个牡丹头牌手上去,让她随身带着,吸足她身上血气……此物一遇海水,便摆脱不掉,把你的诅咒日日夜夜向这蛊物倾诉,然後,它会为你实现愿望。」

「什麽诅咒都可以吗?」

「你想要它怎麽做,就看你怎麽培养这个盅。布巾里有驱使它的方法,你照做便是。」

「但我不识字……」

「画了图的,你会看懂。」男子微微揭了蒙面的黑纱,让女人看见他俊丽的美貌。那迷惑人的美色,因为对着玷污他记忆中纯净少女的三千阁的恨意,而蜕化得无比锋锐,咄咄进逼。「你我的目的,有些许相似,我才赐予你难得的蛊物。」

女人被其中的迫力吓住,却回应了男子的恨意。「我要报复那个抢走老爷的牡丹头牌!」

男子将黑纱蒙回脸面,阴冷地笑了笑。

巫邢天踏上他原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来的地方。

到厉盟主的庄里走了一圈,轻描淡写地解了其女身上的蛊物,并将那珍稀的蛊物收了起来,然後,他在感激涕零、频频询问他是否要去哪里游历一番的厉盟主面前,平淡地提出要往长安三千阁一趟的意思。

厉盟主明显地呆了一阵,然後他老脸微红、结结巴巴地发下话,要庄里的人领其前往。

巫邢天瞥他一眼,无所理会地自行离去。

厉盟主见他走了,以为是自己招待不周,以致救命大恩的巫凰教祭司气得拂袖而去,连忙发出了江湖召令,要接令的百多高手见到衣饰特殊的巫凰教祭司立刻回报,并且代厉盟主对其仔细款待,这事办得好,便能央厉盟主做一件事。

百多高手听到能让厉盟主欠下这麽一份重大人情,纷纷出动去寻找这个神秘的外来者;而「鬼燕」,就是那个运气好到极点的高手……

从长远记忆中回得神来,三千阁里,蒙住脸面的巫邢天紧握着乌木温润的围栏,愣愣地望着那个与记忆中的娇弱少女仿佛是相似的、又仿佛截然殊异的柔婉女子,心里的酸涩痛苦难以言述。

为什麽?

他以为嫁给了兵部尚书之子,应当活得欢快的梅晴予,为什麽会待在这送往迎来的妓院里,成为了世俗轻蔑的勾栏女子?

他的晴予……

第七章

「晴予为什麽会在这里?」

头也不回、以黑巾幪住脸面的男子,用沙哑的声音低沉地问。

若无其事站在他左侧的三千阁主,观望着底下人收拾残局,重新布上桌椅酒菜,挂上纱幔,请客人入座……一串行云流水的,没有半分的迟疑与怠慢,甚至闲闲地在阁里待嫁的牡丹头牌风摇蕊都下了楼去,安抚伺候的雏儿、打点惊魂未定的客人,末了,还抬起头来望向三千阁,娇俏地打了个招呼。

阁主微微一笑,眼波流曳。「祭司大人的语气,听起来是晴予旧识呢!」

「她应该嫁给兵部尚书之子,成为他捧在手心里的妻……」

「原本是的。」阁主闲适地点了点头,抚过自己修得圆润的指尖,瞧着那白里透红的肤色。

「那麽……」男子霍然回眼,戾气弥天漫地,扑面而来。「她为什麽会在这里?!」

阁主悠然回睇,唇边勾起的微笑很是优雅。「祭司大人本姓『巫』吗?」

男子不耐烦了。「我在问你……」

「能带十二金钗出场的,三千阁都要问明了出身来历,确保姑娘们的安全。」阁主微扬眉梢,娇婉的身子柔弱不胜衣,却那麽淡然自若地置身在男子血气涛然的阴戾之中,一点笑弧妆点着胭脂的薄唇。「祭司大人若要带晴予出阁叙旧,也请不要带得太远。」

巫邢天倏然沉默。他的一生当中,看过、接触过很多女人;他以为梅晴予的存在已经是个特例,但眼前这个自称『艳娘』的三千阁主,似乎也是个特例。

「晴予……是卖身进来的吗?」

「不是。」阁主似笑非笑,那仿佛藏着秘密不让他知道的目光,让巫邢天浑身不自在。「那孩子,是自愿进三千阁的。」

自愿?巫邢天被骇住了。他思绪里一片混乱,良久才挤出了一点破碎的声音。

「你说……她自愿……」

「祭司大人还没回答艳娘的话呢!」阁主安适地一拂袖,「大人本姓『巫』吗?」

「姓『邢』。」

在这个女人面前,很少有男人能够太过放肆吧?巫邢天勉力按下烦躁的感觉,竭力让自己专心应付眼前的女人。

「邢……」阁主沉吟,微带思索的打量目光稍稍掠过他覆面的黑纱。「大人与晴予是旧识?」

「青梅竹马。」巫邢天忍了又忍,才逼出自己乖顺的回答。

「但是大人却身在异地,全然不知晴予的下落?」

轻巧的一句话,扎实地咽住了巫邢天的怒气。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没有质问的资格。

他呐呐地说:「我以为她嫁了人……」

「是上了花轿。」阁主点头,却语带玄机,不将话说得太满。

巫邢天皱起眉。他觉得自己被眼前的女人耍弄着,却寻不着缝隙夺回主导权。

三千阁主漾着微笑向他睇来一个轻描淡写的目光。「十个珍稀蛊物,换晴予七日出场。时间到了,就完好无缺地送回来。成交?」

莫名丧失反攻机会的巫邢天将手捏得死紧,才能让自己不至於当场诛杀这个女人。

声音从齿缝间迸出来。「成交!」

被匆匆告知自己遭初次来的客人包下了七天,又从鹰求悔手里被带开,梅晴予一步一回首,对於自己没能好好陪伴鹰家少主谈心的这件事耿耿於怀。

但是被打断了约会的鹰家少主,却在倾听了三千阁主的耳语之後,微微地笑起来,眉间的轻皱也松开了。

他爱怜地摸了摸梅晴予柔顺的长发,在她颊边吻了下。

脸上骤起红晕的梅晴予,胡里胡涂地被带走,塞进软轿里去,送到偏院的最里间厢房。

茫然地端坐在窗边的贵妃软榻上,入夜的月光明亮,孤身一人的梅晴予左盼右看,却等不到那个据称包下自己七日的人……眨着眼睛,她拿过软枕层层迭迭地为自己堆出一个舒适的弧度,然後把自己塞进那堆软枕之中,仰望月弧。

十年来,她在一个人的夜里,除了持书以外,就是望着月色呆着。

梦里倒是什麽也没有,她沾枕即入睡,闭上眼睛就是一片的黑暗,感知特别地敏锐,但这房里,除了自己以外没有任何他物。

再也不会有一个少年,穿戴着侍儿的服饰,开启她的房门,气急败坏地来掳走她……

来到长安之後,当时还那样年少的梅晴予,曾经婉言拜托三千阁主代她探寻心系的少年下落;但无论深过几次,回报的消息都是一样的。那个少年消失了——

在他夜逃出家门之後,就宛如蒸发般地消失了。

但是没有死讯,梅晴予也固执地相信,那个少年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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