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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欲(15)



「无聊。」莫霏咕哝,稍放双脚抵地,让摇椅止歇,头颅循着汤舍移动的身影转忘过去,听见关门声,换个方向,视线透出窗外。

汤舍像个屋主,走在花园里。庭园灯亮起,杂糅未退霞光,镀了他一身金红烁紫,壮丽帝王色,他昂首阔步,未免太自在?

执起窗台上的水晶酒杯,莫霏轻饮浅啜,眼睛离开窗景,盯着腿上的电脑,萤幕显示的不是什么游戏,是她的画像,只有脸,一张像是她在睡觉又不太像的脸,眼眸半合,他把她的每一根睫毛清楚地画出来,感觉还沾着泪液,微启的唇看起来也是湿的,她何时有这样一张睡脸?或,醉脸?

「别喝多。」汤舍完成晚餐外送交易,带着食物香味进来了。「祭家海岛农场出产的酒,素有不怀好意──」

「不怀好意?」莫霏瞥瞅他,眼神很符合说辞。「是这样吗?」她将酒杯摆回窗台,拿高腿上轻薄的电脑,一个松手,电脑落地。

汤舍叫都没叫一声,慢条斯理把两人的晚餐放在门旁花盆桌上,悠然走过去,捡起电脑。

「对不起喔,汤大师,我的右手比较笨拙没力气……」嗓音甜腻得不象话。

他说:「你不怀好意──」

「你才不怀好意!」她被触动引信似地爆炸了。「什么游戏?你很恶劣,把我画得一脸痴愚!」她拿起酒,喝一大口,杯里空了。

「痴愚?」汤舍皱扭双眉,要笑不笑。「你觉得自己看起来痴愚?」他把电脑对向她,让她像在照镜子。

「这不是我。」莫霏这次抛出酒杯。

汤舍一手接住杯子。如她自己所言,她的右手没什么力气,他不怕她砸坏电脑,只是这画他尚未完成。「等你手伤好了,拿掉难看的悬带绷带,我再补上其他部分,你就会觉得是你,而且,一定很漂亮。」

「你真好意思说。」莫霏语气软了,娇瞪美眸。「是你害我变成这样。」

「所以,我已经伺候你七天。」汤舍关掉电脑,随手往蓝绒沙发丢放,再将莫霏的酒杯摆回窗台抓起地摊上的兔子抱枕,往莫霏腰后塞。

莫霏说:「你来这边一整天,那只和孟设计师同名的兔子怎么办?」她把兔子抱枕拿到腿上。这也是他弄来的,他似乎很喜欢兔子。

「粮食补足就没问题,归是能自理生活的兔子。」他不像说兔子,比较像在说人。

「你暗示我不能自理生活,害你来当男奴?」她摸着兔子,夸张地叹了一口气。

「别这样。」汤舍摊手。「我乐在其中,你永远不痊愈,我也不会嫌你什么。」他笑得很坏心。

莫霏一把将兔子往他俊脸甩。汤舍以足球员头功招式,把兔子顶回她腿上,然后哈哈大笑。

「你希望我的伤不会好?」莫霏才笑不出来呢。

「你非要这样讲话吗?」汤舍收住笑声,脸上逗弄的笑意无减,继续说:「撒娇的话,坦白一点,比较可爱。我保证,即使你痊愈了,我还是会天天来看你,不会让你感到寂寞,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吧──」

第五章

这几个照护日子以来,他发现她单身独居,没有其他家人,朋友方面,除了那位他误以为是居家照护的美女,另有一群不固定脸孔的烘焙教室女士们,在他来照护她的第二天傍晚,先是四位女士穿着围裙来找她做磅蛋糕,他还帮她们修检了电路故障的烤箱,昨天,又来三个和她一起做咸派,她们要用窑炉,就命令他搬柴生火。这些女士没来的日子,她屋里有点冷清,他也是一个人住,可他觉得她才是真正一个人住。

「你可以把那只喝孟设计师同名的兔子带来,我不介意。」她忽然说。

汤舍回神点头又摇头。「归不是和千瑰同名。」他说着,转身去提晚餐保温篮。「你要在客厅用餐,还是饭厅?」

在她听来是相同的。「这里就好。」她答道,美眸沉了沉。

他离开门口那面核桃木墙,走回她坐落的窗边。他放下餐篮,双手交叉在胸膛,像在想着怎么摆餐。

莫霏美眸一抬,望着他。「你都不用和孟设计师约会吗?」

汤舍顿了两秒,没回答,随便一笑,走开去搬挪壁炉前的午茶桌。

「你们该不会是吵架了吧?」他随便笑,她就随便猜。

汤舍把桌子移至单人沙发与藤摇椅问。「我跟千瑰都是深夜约会。」他敲敲桌面。她美颜一仰,他看着她的眼睛,说:「你呢?你是不是没有男人?一个人住,自在归自在,欲望难解,就比较麻烦,今晚要不要我留下来──」

「孟设计师呢?」她打断他,也挑他的刺。「孟设计师今晚欲望难解怎么办?或者,她另有情人?你只是个工具──」

汤舍哼嗤。「连个男人都没有,说什么狠话斗气。」

「你知道个什么。」莫霏隐隐不快,跳开整个话题。「你把我的酒藏哪去?」

「你喝完了。」汤舍指指窗台上闪闪晶灿的空杯。

莫霏拍桌抗议。「我说的是整瓶酒。」

「整瓶太多了,别忘了你在养伤。」汤舍有所坚持地说。这几日,他还观察到她很喜欢喝酒,早餐就开始喝,喝一点点,过了中午,喝很多,不至于到酗酒地步,但为了避免她在他「下班」回家睡觉这段时间烂醉发生意外,他总是把她的酒藏了起来。

「你这是窃取。」莫霏说:「我可以告你。」说完这句她不再开口,瞇眼摇起椅子来。

汤舍无所谓地耸肩。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说要告他了,他欢迎,看看他还需要怎么赔偿她。他掀开覆盖保温布的餐篮,移出他们今晚要吃的义式大餐。

午茶桌太小,一道沙丁鱼酱塞番茄的开胃菜与侞酪方饺、翡冷翠牛肚,就占满桌面,汤舍把把局茄子和烤菊苣放回大餐篮里。

「应该到客厅或饭厅。」他停下布餐动作,看着不说话的莫霏。「这张桌子太小了。」他是喜欢这个可以看到美丽花园与神秘后院的角厅,不过家具、装潢可以调整一下,比如壁炉两侧延展的广角窗台,可以用鸦片床的概念设计成卧榻,单人沙发换乘双人的,摇椅两张相对,摆放壁炉口,可以让人想象愉快的老年生活。

汤舍脑海画一张图,目不转睛盯着莫霏。

莫霏安静了许久,也没再听见汤舍说话,这时,她才发出嗓音道:「我一个人用餐,这张桌子大小刚刚好。」

「嗯。」汤舍应了一声,拿开沙发里的电脑,落坐。「我明天把归带来和你玩。」语毕,他站起,走到摇椅前,猛一踩踏弯轴,让她在无预警防备的状态下,从凹弧的椅座里,几乎是、几乎是──被倒出来。

「你干么?」莫霏惊叫。

汤舍接住她。

莫霏靠在他怀里,仰起脸庞。「你真的很希望我永远不会好,伤势加重?或者,另增新伤?」她气得两颊生红。

汤舍说:「我弄痛你吗?我很注意而且小心──」他大言不惭,抱起她,像在对待小娃娃,走到壁炉口,蹲低,放开她。

「到底要做什么?」她气着。这男人让她坐在地上,像撒野。

他笑着,故意柔乱她好不简单卷成波浪状的美发。「桌子太小,我们不要用桌子,椅子也免。」他把晚餐移过来,于罂粟花地毯上一一摆开。「你有没有在帕帕维尔湖畔野餐过?」

「没有。」她回答得极快,像在骂人,一面想从地上爬起。

汤舍停歇摆盘动作,大掌往她肩膀压制。「坐好。你这张地毯很有帕帕威尔湖畔的感觉,就当作是在那儿野餐──」

「一个人野餐有什么好的?」她嗓音猝扬,带着令人费解的一股愤恨。

汤舍歪头,研究似地瞅着她。「你终于承认你一个人,但,记住,我们不是一个人。」声调沉定地传出,他还说:「你一个人去那边摘罂粟花,当然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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