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惑星(8)



“你三十一岁?!”梁荧惑猛然站起,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她知道白霭然比自已大,以为应该只大个两岁、三岁,没想到是大八岁,天啊——白霭然竟已是个中壮年女子!“白老师,你这张脸是怎么回事?”一点也不像三十一岁。

欺骗世人!

白霭然但笑不语,走到桌边,拿起桌面上的书本。“你这几天自己看书吧,我想请假。”

梁荧惑接过书本,点了点头。老师向学生告假,她挺高兴。“白老师,明天开始,我的右手就能活动自如了。”

“嗯,”白霭然颔首,深思地坐回沙发椅里。“你想回泰清他们那儿吗?”

梁荧惑神情一阵复杂。“我才不要。”她往白霭然身边坐,眼神闪烁来闪烁去,说:“我最近发现你们这座岛很好玩——”

“是吗,”白霭然摸摸梁荧惑耳鬓一些散落的发,温柔地喃喃低语:“这一段似乎有点不一样长……”

“只是个新发型。”梁荧惑简短说道,将散落的发丝往耳后塞。

安静了一会儿,空气里有明显的果香味儿,甜滋滋地。

白霭然又说:“那我得一个人归队,泰清如果问起你呢?”

“他不会问。”梁荧惑答得飞快,站起身,往门口走。

白霭然笑着。“我会告诉泰清一声,你手伤痊愈了,最近爱上和廉兮下海潜水——”

梁荧惑停在门边,回道:“我会把书看完的,白老师。”

她走出去,无声关上门。

☆☆☆☆☆☆☆☆☆

回首算算,她应该是十六岁那一年辍学的。她的兄长梁望月是个有名的科普作家,因为认亲的关系和父亲梁亚夫彻底决裂。

那是一个奇妙的夜晚,感觉就像今晚。

天空没有月亮。

梁家客厅里坐着男主人梁亚夫的两名得意门生——皇泰清与皇莲邦。女主人王蓉蓓神情忧伤地伏在角窗窗台上,看着一辆车驶过庭院车道,往大门方向消失。她说:“非得把话说这么绝吗?他只是继承我母亲的姓——”

“他该继承的是‘梁’这个姓。”男主人梁亚夫一脸怒意地强调。“我今天不是把话说绝而已,他既然用了一个外姓,以后也别再说是我儿子。梁家此时此刻起跟他没关系!我梁亚夫不需要有继承人!”

这原本是一个家族的私事,外人不需要多话,可当梁亚夫将矛头转向两位皇姓男子,指责他们早知道梁望月做出这种忘根忘本的事,就应该早告诉他,而不是等到今天来看他这个老师没了继承人。

不明不白挨一顿骂后,皇泰清忍不住插了话。“老师怎么会没继承人,走了望月,还有荧惑——”这话没机会说完,就被梁亚夫瞬间的暴怒打断。

“荧惑是个女孩!”梁亚夫的吼声穿透好几层隔音良好的门板。

然后,那名躲在楼梯弯角小厅的女孩听见了,她匆匆回身往楼上跑,一本父亲要她看的书从她怀里掉出,啪啪啪地沿着楼梯滚下,落在客厅最不引人注意的晴处。

皇泰清捡到了那本书,上楼往女孩房间走。他只敲了一下门板,女孩就开门让他进入。女孩抱住他的腰杆,脸庞贴在他胸口,声音柔弱低哑地说:“哥哥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我也要离家……”

当时女孩才十四岁。皇泰清安慰女孩,要她等两年,如果两年后,她还想离家,他就带她到很远的地方。

女孩当了两年令父亲头痛的叛逆少女,在一个特殊的日子,跟随皇泰清离家远行了——

那一天是火星最接近地球的日子,火星每六百八十七天绕日一周,公转的速度比地球慢一点八八倍,地球每七百八十天追上火星一次。

女孩离家那晚,火星在夜空中又红又亮。

“你在观星呀?”一个声音中断了皇泰清过往的回忆。

柏多明我摸黑顺着铁梯爬到斜倾的屋顶上,坐在皇泰清旁边。

“这么晚了,还不睡?”皇泰清长腿交叠,曲臂为枕,卧姿很率性。

“孤枕难眠。”柏多明我笑了笑,眼睛望着远方。

这座收容村四周没有任何路灯,有的只是那飘闪在帐棚式矮屋里的煤油灯,从学校屋顶看去,那矮屋聚落蒙蒙胧胧,像只暗夜里伏踞在岩块上休憩的鲜艳飞蛾,总算为这单调的地方增添了一点美感。

“孤枕难眠?”皇泰清低喃。“你们不是一帐棚的人吗,哪来孤枕难眠?”

“陪睡对象不对啊。”柏多明我哼笑一句,嗓音转沉,很感叹似的。“今晚倒是一颗星也没有。”天空暗得如同有人打翻几吨黑色油漆,连月也不见踪影。“真希望惑惑在身边——”这句话让皇泰清猛然站起。

皇泰清的动作太大,甚至踢起一块瓦片,滚落地面,碎裂声响破坏了原有的静谧。

柏多明我挑挑眉。“小心站稳。听说惑惑就是从这里摔下去的。”他好意提醒。

“我知道她从这里摔下去。”皇泰清嗓音冷硬,蹬蹬鞋跟。“你自己也多小心。”

“我知道。”柏多明我语气深幽。

皇泰清沉定思绪,望向柏多明我的方向,问:“到底什么事?”柏多明我不是个爱抬杠的人,尤其在这种夜里找他抬杠。

寒风呼呼吹袭,挟带砂上,像针一样,刺痛皮肤。

柏多明我取下肩上的贝雷帽,往脸上盖,边躺下身躯,说:“恐怕过几天,这一带会开始动荡……”

皇泰清眉头皱了一下。今夜这么暗,他几乎无法辨认柏多明我是否就躺在旁边。

“政府军那些大头说策动内战的主谋之一藏匿在这一带。”柏多明我幽冥似的嗓音在黑幕里飘飘忽忽。

“他们抓人,不关我们的事。”皇泰清回道。

柏多明我跳了起来。“你不担心这会是一场杀戮——”

砰——轰隆隆——

突来的剧烈声响盖过了柏多明我的嗓音,皇泰清和柏多明我一个动作掩体蹲下,暗夜里不明的红光辉映,让他们看清彼此被风砂弄脏的俊脸。

“搞什么?!”即便大吼,声音仍是小得可怜。

爆炸声持续不断,一串连着一串。

两个男人趴着回头,望向雷区。那一片又一片的红云朝天喷飞,红色的雾幔迅速驱赶黑夜,大军侵略般扩散开来。

“该死的!”皇泰清骂了一句,纵身跳下屋顶。

“皇!”柏多明我阻止不了他,跟着往下跳。

收容村乱成一片,受惊的牲畜在浓烟里窜逃,小孩的哭声、大人惊恐的尖叫夹杂在毫无间隙的爆炸声中。想不到,那些当权者竟能枉顾这么多人命,悍然采取最野蛮的行动。

☆☆☆☆☆☆☆☆☆

“这样的举动实在太危险了……”皇廉兮难得一脸愠怒,在凉串吧台前,踱过来走过去。

梁荧惑坐在吧台椅上,闷闷地喝着果汁。虎千风含着棒棒糖,站在她旁边,双手捣住耳朵。真倒楣!他只是来找Mars姊秭回家吃点心而已,还得在这儿听廉兮叔叔骂人。

“鼻塞会使压力无法平衡,感冒时最好不要潜水,这种基本常识,你怎么会不懂?”皇廉兮嗓音此平常高亢了一点。

米雷原本从吧台里探出脸来,递送点心,立即又缩了进去。虎千风眼睁睁看着好吃的橘子薄盘饼盛冰洪淋消失,露出失望的神情。米雷放下吧台帘子,走到后头洗杯盘。

“我感冒早好了。”梁荧惑语带浓浓的鼻音。

皇廉兮停止来回走动,转头盯住她。“是吗,感冒好了——你那鼻音怎么回事?塞了一颗樱桃在里头?”

梁荧惑皱眉,恼怒起来。“我又没给你惹麻烦,你干么管这些小事。”她转动椅子,背向皇廉兮,生气地喝光果汁。不过就是趁他向皇泰清报告她的状况讲电话时,她先下水罢了,这男人哪来那么多啰唆!

“你这次只是幸运,如果下次出事,爆破肺泡,我还能管什么小事。”皇廉兮转正她的身躯,让她面对他,缓和语气说:“我不是要管你,只是要你注意安全,潜水的话,没有我同行,绝不能私自下海,懂吗?”他大掌抓着她的双肩,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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