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舒华打听到他虽然已筹备出来开公司，但她现在最恨潜力股。

她吃一垫长一智，琢磨出来了，男人这东西，终究是要为我所用才叫有用，否则名校学历、富贵家世、泼天财富闪晃瞎眼，也与我无关。

没耐心等他发达，她要拿现成的。

小李总追得紧，有一天她心情烦得很，站在马路边，对着冲过来的汽车说：“你撞上去，如果活下来，我跟你领证。”

他真的就扑上去了。

小李总在重症病房躺了个把月，出院了，第一件事立刻来找元舒华，捧着玫瑰花，站在公司门口，羞涩地看她。

没救了。元舒华当时就想，这个男人没救了，色迷心窍成这样子，一辈子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她言出必行，当天就和小李总扯了证，这个人，后来就成了元蕙如的亲爸。

元舒华看男人的目光还是很精准的，小李总生意越做越大，在充满诱惑的花花世界里不曾行差踏错，元蕙如出生后，珍爱得如珍似宝。

“你爸没别的毛病，除了短命。”元舒华站在如诉如泣的红烛光中，面露惆怅。

元蕙如的心一直往下坠，她绝望地说，“可是妈妈，易航再罪大恶极，你也不能杀了他全家啊。”

元舒华却嫣然一笑，让元蕙如看她干干净净的双手，“傻孩子，妈妈没杀人，没人能证明得了妈妈杀人。”

她说：“灭他满门的，是神灵。”

第三十八章 038

元蕙如觉得荒谬无比，她直指神像，“妈妈，你清醒清醒，它只是个木偶啊，它没有能力杀人的！”

元舒华吐气如兰，轻柔地问元蕙如，“你要如何证明神迹不存在。”

元蕙如觉得元舒华已经疯了，眼前的亲妈陌生得可怕，她先一步在眼前炼狱般的屠杀现场里崩溃了。

她拼命扯着元舒华的手臂，要把她拖出杀人现场，“我们不要在这里，我们快逃！”

元舒华却摇着头说，“我和莲祖结了契约，如今神灵帮我报了仇，我也要履行承诺，去帮神灵办事了。”

她掰开元蕙如的手，用诀别的口吻告知她，“蕙蕙，你先回家，妈妈会在人间消失几年，你别担心，任务完成后，妈妈会回家跟你团聚。”

元蕙如急得跺脚，又跑回来拉她，“你还要去杀人吗？”

元舒华没有再回答，她把她握拳的右手在元蕙如眼前展开，一颗米粒大小的朱红药丸躺在她手心上。

元蕙如忙用手背擦去泪幕，在模糊的视线中，隐约觉得这颗红丸是个活物，它正在一起一伏地呼吸着。

元舒华忽然掰开元蕙如的嘴，这是她哄元蕙如小时候吃药时常用的伎俩，先转移她的注意力，再把苦涩的药片塞进元蕙如口中。

元蕙如只觉得红丸在她口腔中遇到唾液活过来了，长出了无数小细腿，飞快地爬进她的喉咙，她恶心得很，想要吐出来，元舒华却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吃下，它会替妈妈保护你。”

元舒华迎着元蕙如不解的目光，喃喃回答她的疑问：“不死药，主要成分是太岁肉……即是民间所说‘犯太岁’中的太岁，世人只知道，太岁是凶煞，却不知道凶神也是可以吃的。”

元蕙如捂着喉咙干呕，想要把胃里吃下的东西吐出来。

元舒华摸摸她的脸，轻轻地把她往外一推。

元蕙如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带着往后扯，元舒华站在血红的方格里，人影越来越小。

她咳嗽着，后背撞到工厂的操作床上，头顶有什么东西一下一下地踢点着她的后脑勺。

元蕙如回头，看到荒废已久的厂房不知为何恢复通电了，每张机床上悬着长条的照明灯，年久失修的灯泡通电并不利索，发出咔滋滋的杂音，光线时明时黑。

易航被一条登山绳勒着脖子，悬吊在照明灯下，紫青的脸，凸涨的双眼，吐着血红的长舌头，不知已经死去多久了。

他死不瞑目地盯着元蕙如看。

……

元蕙如大叫着从噩梦中醒来。

睁眼依旧在道观山下的民宿，天已大亮，温暖的阳光照在蚊帐上。

元蕙如起身，只觉得喉咙发痒，梦里被元舒华喂着吃太岁肉的记忆，细节尤其清晰。

她心慌得厉害，立刻给元舒华打电话。

连续打了三四个电话，没人接。

她鞋也没穿，光着脚去拍隔壁房倦之的房门。

房倦之一开门，她就抓着他的手臂急忙地说，“我想回家，立刻就回去。”

他们昨天本来说好了今天改签机票，去灵丘子口中的怜神村实地考察。

房倦之把元蕙如让进房，让她的光脚垫在他打坐用的蒲团上，问清她着急的缘由，也给元舒华打了电话，同样是电话无人接听的提示音。

他又给元家邻居拨了微信通话，拖他神算子的技能，现在半个小区已是房道长的忠实客户，谁家的联系方式都有。

邻居老伯贡献了第一手信息。

“元太？我昨天还见过她呢，下午五点出头，我出门买菜，在电梯间遇到她了……她去做什么？这个我不清楚，只记得打扮得好漂亮呢。”

元蕙如听说亲妈昨天还在家，稍微放心，但她还是坚持回家，来自第六感的不安。

房倦之陪她赶一大早的飞机。

元蕙如早饭也没吃，坐在候机厅时，还是不停地给亲妈打电话。

电话没打通，APP 先跳出一条早间新闻头条。

【突发！知名心理学家自杀，留遗书坦白操纵杀人】。

元蕙如看到标题的时候心脏猛地狂跳，她想也没想，用僵硬的手指戳开了新闻。

首页如碎玻璃切入视网膜的，是裴景的大幅照片，元蕙如的瞳孔刺痛得紧锁。

新闻是快讯，只有短短几百字。

大意是讲明星心理学家裴景，今早被员工发现在工作室上吊自杀，死亡时间在深夜，被抢救下来时已彻底没有生命迹象。

办公桌上发现裴景的亲笔遗书，他详细讲述了他自杀的心理历程。

裴景坦诚，他的工作是帮助人们走出心理疾病的泥潭，结果他却深陷人性的罪孽无法自拔，为了验证他独创的心理暗示术的效用，他先后催眠了两名客户，放大他们内心的杀意，诱导他们犯下震惊社会的恶性案件。

第一起受害者是绝症司机张保强，他利用张保强潜藏的报复社会欲望，鼓励张保强开着大巴冲向悬崖底，造成十人死亡。

第二起受害者是名媛千金车瑗，车瑗具有严重的偏执性精神障碍，长期具有攻击杀人倾向，只要加以心理暗示，就可以让她做出杀害全家人的举动。

裴景在遗书的末尾如此写道：

【如今夜幕低垂，我站在二十层办公室窗边，俯瞰城市灯火通明，上吊的绳扣已经系好，通话语音那头，车瑗兴奋地告诉我，她在厨房磨好了她的砍刀，很快，我听到了惨叫声，今晚她至少会杀掉三个人，而我罪孽的人生，也将走向尾声。】

这则爆炸性新闻底下，飞快涌现出上百条评论。

裴景在业内口碑斐然，大部分评论是同行在惋惜，他服务过的客户们在表示后怕。

元蕙如觉得不真实，比她的噩梦更像是虚假的堆叠，她忍不住想起前天，前天裴景还开车送她去机场，他神采飞扬，言语幽默，不像是个快要自杀的人。

她又想起他镜片上烁烁的光，薄薄的玻璃遮住了真实世界和他，她永远看不透他的想法。

她忍不住一遍遍重复她和裴景最后一面的场景，裴景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嘴唇蠕动，似乎在对她说什么。

他最后那一句话，究竟想说什么。

元蕙如揉着额头，把他的唇语放大，像坏掉的播放器，脑中来来回回地反复。

她的动作猛地按下暂停键。

他好像在说——

【我的供品已承上。】